戚红药的半边身子,都溅上红白相间的污迹,她也当真目光往金雀花的方向斜了一斜,目光微不可查的一顿,杜义山怪叫一声,腾身而起,以上示下,两袖内传出鹰啸般的哨声,闪电般冲戚红药头顶贯下!
戚红药似乎因为分心而反应迟钝,直到此刻,才有动作。
她可以前扑、后仰、左闪、右躲,甚至贴地一滚——先避开对手这气势万钧的一击再说!
这几条看似行得通的路,她都没有选。
正如杜义山对她的了解,她对杜义山,也算“略知一二”。
——他手下,从来没有“生路”,看来越像“生路”的,才是真正的死路。
这是他一贯的“套路”。
所以戚红药哪条都不选!
她猛地仰头喝道:“杜义山!”这一声唤,音发丹田,声如钟磬,有金戈相交之韵,杜义山只觉耳中“嗡”了一声,绵绵不绝,刚凝起的一股气,骤然一乱。
戚红药迅速深吸一口气,喝道:“该我向您请教了!”
说到“向”字,她的人缥缈如一团浓雾,一展一敛——就在杜义山头下脚上,坠势重有千钧之际,戚红药冲天而起,两道身影空中一错,杜义山猛地一探手,但同时,骤觉双脚一空,下盘一轻。
他没有看自己的腿,以手撑地,身子忽做陀螺急旋,碎石利箭般迸射四方,“嗖嗖”之声不绝,割裂空气。可是,脚下的寒意如跗骨之蛆,还在层层蔓延。
两人交手只在刹那,待尘埃落定,二人的姿势,却来了个对调——戚红药站着,杜义山却盘膝而坐,此时,他才缓缓低头,瞧了眼自己的腿,抬头,片刻,又低头看一眼 叹一口气。
血液使他素色的衣摆花了一片,血色暗沉,流得很温柔。
“老了,血也不旺。不中用了。”
戚红药道:“你不应该来的。”
杜义山自嘲地笑了笑,“不服老呀。”
戚红药抬眼望定他:“蓝家为什么请你?”
杜义山沉默了一会儿,道:“哪还有人请我,我自己巴上人家……老了。”
戚红药手在肋间按了一按,温热的液体透过布料洇出。她的衣衫、脸颊都遍布裂口,整个人,看来像一株盛放得几近于愤怒的红梅树。
静一瞬,她道:“你本来有得选。”
杜义山看着她,惨笑一声,道:“小娃娃,你懂什么?当年我驳了三大派面子,他们表面光风霁月,毫无挂碍,实则,那些个当权在位的,怎能忍受这等羞辱?都是度量极狭……这些年来,我处处碰壁,时时逢坎,这都是因为,道上的兄弟不敢得罪那几家,对我只面上客气,其实谁也不肯与我深交——谁也不想因为我这老头子,与那三家庞然大物交恶!”
大约是说到恨处,他情绪激动,口沫喷溅,双膝断口的血流,突地一涌——但很快,他就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深吸一口气,闭嘴。
戚红药忍不住想说:我们谷主,决不会做这种事。他老人家镇日研究买假货,哪有功夫嫁祸于人呢?
略一动念,没有开口。
有时候,“上面的”什么也不需要做,江湖上,自有“懂眼色”的去动手。
杜义山经历了什么,她不得而知,也就没资格对他的选择指指点点。
可她还是想弄清楚一件事:
“蓝晓星究竟许给你什么?”
杜义山笑了起来:“你想象不到。”
戚红药哑然失笑:“总不会叫你当蓝家之主。”
杜义山看着她,仰天大笑。
戚红药静静地道:“不管是什么,你都没有机会兑现了。你已成了残废,再多荣华富贵,又有什么趣味呢?”
笑声顿止。
半晌,杜义山阴沉地道:“丫头,低头瞧瞧,你也没比老夫强。为个男人舍生忘死,”忽然声音一扬:“他却躲在娘们身后,不敢出头,算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