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现在宋楼说这些话并不是为了让齐闻秋留下来陪他，他也知道齐闻秋是不可能留下来的。
他只是想让齐闻秋愧疚，要是齐闻秋能因为愧疚而一辈子记住他，也是件幸运事。
齐闻秋戳破他的想法：“你是想告诉我这件事，然后让我一辈子记住你吗？”
宋楼的想法被戳破，他接下来的话堵在嗓子眼没能继续说出来。
“所以你最一开始让平行世界跟现实世界合并，就是因为想要见到我？”
齐闻秋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么冷静，他步步逼近，脚步跟呼吸都很沉重，他的声音低哑：
“茉莉说的对，你果然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如果宋楼想用这种方式让齐闻秋觉得愧疚。
用无数人的死亡汇聚成道德大山，压在齐闻秋的肩背上，让他觉得寸步难行。
这听起来是个好主意，但是对齐闻秋来说——没有用。
无数人的死亡不是他造成的，他只在乎傅明青的死亡。
所以，在宋楼沉默下来，露出悲伤的表情后，他问：
“平行世界里死亡的人能否活着出去？哪怕有一个特例。”
宋楼咬牙没有后退，他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没有，我没办法陪着你，他也别想。”
意料之中的答案，齐闻秋眸中的光芒暗淡下来，他从口袋里拿出宋楼给他的沙漏，松手任由它摔碎在地。
里面的沙子溅出来，沾上宋楼的裤子。
同时，齐闻秋感受到漆黑的空间剧烈震荡一下。
几秒过后恢复平静。
“……你走吧，我不会再让平行世界继续跟现实世界融合在一起。”
宋楼蹲在地上，一捧一捧地将地上的沙子捡干净，他换了个小袋子放沙子，还有沙漏摔碎后掉出来的粉红小人。
看见这个陈旧的掉漆的粉红小人，齐闻秋忽然有了记忆。
他记得自己以前收到的玩偶中，有一个穿着粉红小裙子的小熊，小熊的蝴蝶结领结上就镶嵌了这样一个粉色公主小人。
后面那个小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齐闻秋找遍了各个角落都没找到。
不过，这个沙漏不是宋楼给他的那个道具。
“别捡了，你的沙漏我没摔。”
齐闻秋冷不丁出声，他难得粗暴地矮身握住宋楼的手臂将他拽起来。
从另一边口袋里拿出真正的沙漏给他看：
“这个才是真的。”
宋楼眼眶很红，强忍着泪水，他的面目狰狞，不顾一切要去抢齐闻秋手上那个沙漏。
齐闻秋却在此时松开他后退两步，避开他的抓取。
“你是什么意思？”宋楼阴沉地紧盯着他。
“没什么意思，我想用这个沙漏换傅明青。”齐闻秋说，“傅明青不能待在平行世界，他是我的。”
有把柄在别人手上，宋楼这回终于肯安静下来考虑。
只要沙漏还在就行，反正齐闻秋也不会陪着他，不如沙漏，还能时不时看看当做留恋。
他怕又是齐闻秋使出来的障眼法，低头摊开手心，在一堆金粉中翻来覆去观察手中的小物件。
确实，比他那个做工更粗糙，粉红小人也只是雕刻了一个形状出来，他自己的沙漏里，小人身上可是有刻字的。
在这个小人身上没看见熟悉的刻字，宋楼对齐闻秋的话相信了大半。
他在心中衡量了一下沙漏跟傅明青的重要性，见鬼，根本不用衡量。
都不用齐闻秋多费口舌，他直接挥手答应：
“谁乐意看见他那张脸，没有一处四方是我喜欢的，赶紧让他滚，你不想留下来你也走。”
在宋楼那里，喜欢跟不喜欢的区别还挺明显。
他用跟齐闻秋一模一样的脸说着癫狂的话，整张脸扭曲疯狂，看着让齐闻秋觉得，自己生气时是不是也长这样？
应该没有吧，他不会做出这么激动的表情。
现在的宋楼才是真正的他，他的性格本来就很像小孩子，此时发脾气倒像是解放了真正的自我。
“我知道，我们不是一个人。”齐闻秋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性格。
本来他还怀疑宋楼跟他是不是像曹安云身体里住着两个灵魂那样，只不过他们是一个人分成了两个灵魂。
不过，从宋楼的说话方式来看，这个可能性很小，宋楼更像是因为遇见了他所以才按照他的样子长成人的一种生物。
“我知道你之前去保卫科看过我，在门口，当时我以为是广告牌。”
现在想想，根本不存在看错，当时确实有个人站在那里。
齐闻秋望着眼前这个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大男生。
后者听见他这么说，眼泪终究还是没忍住，完全无法从他身上看见一点成熟稳重的中年男人的身影。
他小声哽咽着，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滚烫的泪水落到齐闻秋手上，他的身体僵了一下，抬手抚上面前这张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温声安慰他：
“你会遇到一个可以陪着你到死的人。”
宋楼哭到说不出话，他想说没有，没有人会陪着他。
到现在为止，齐闻秋依然觉得宋楼身上有股很浓重的割裂感。
他虽然不能接受宋楼因为想见到他，所以才想让平行世界跟现实世界合在一起。
但是当时在现实世界见到的那个一身忧郁，成熟稳重，处事波澜不惊的人，总不能凭空捏造出来吧？
“你是宋楼吗？”齐闻秋替他擦掉眼泪。
温热湿漉沾了满手，他没有洁癖，并不嫌弃，宋楼无力站着，双腿发软瘫坐在地上。
齐闻秋就陪他一起坐着，他也坐在地上，宋楼现在的面容与他非常相似。
但是齐闻秋发现，只要他移开落在宋楼脸上的视线，他就会立刻忘记宋楼长什么样子。
只记得他是个戴眼镜的，行事沉稳，眼下黑眼圈很重的中年男人。
“那是因为…因为你喜欢老大叔！呜呜……”
远在鲨鱼出没的那个世界里的傅明青莫名其妙打了个大喷嚏，质问了一圈身边的人，也没找出到底是谁骂他了。
说着说着宋楼没忍住又哭起来，齐闻秋被他哭得头痛，
齐闻秋直接上手捂住他的嘴：“别哭，烦。”
他看着怀里这个总想跟着自己的小屁孩，脑海中忽然冒出个念头，戳戳他的脸颊：
“我可以带走平行世界里的特殊道具，你要变成道具跟着我一块出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