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付疯子,就要比他还疯。
不等周望澎指尖有任何动作,沈知蒽先扯掉了脸上的氧气罩,摘除生命监护仪的所有连接线,最后是手上的输液管,一气呵成。
针孔瞬时渗出鲜血,洇透了酒精棉。
“我生也不能,死也不成,周望澎,我不吃红豆粥了,我想吃枪子,你开枪吧,向我嘴里开。”
“从此以后,世上再无沈知蒽,也不劳任何人惦念我了。”
向嘴里开?周望澎被沈知蒽气得要疯死。
沈知蒽的头被枪口顶得偏向一边,头一偏,有眼泪湿了枕头。
周望澎脸色沉得像有狂风暴雨要来,缓了半刻说:“脑袋上被穿个洞就不好看了,对吧,沈知蒽?”
听他这样说,沈知蒽双手攀住周望澎的手腕,引着他把枪口对准自己心脏的位置,“那你就打这里。”
“只需‘嘭’得一声,子弹便会穿透我胸壁,在心脏上完成对穿,最多三秒,我就进入了脑死亡。”
沈知蒽这样看着周望澎说话时,脸上有淡淡笑意,像是即将脱离生命的解脱。
她的手指很凉,与周望澎的烫热手腕形成巨大反差。
病号服里,大小恰好的胸脯抵在枪口下高低起伏。
莫名有种危险中暗藏的性感。
周望澎移开视线,转瞬,一道有力大掌钳住了沈知蒽下颌,“可是我不喜欢破洞的女人呢。”
“你现在是我的,我想让你怎么死,你就怎么死,你哪有选择,老子会听你指挥?”
周望澎手指从她下颌移到雪白的脖子,他稍一收紧,沈知蒽现在太虚弱,还没消肿的喉咙里便漫上窒息的疼。
有那么一瞬间,沈知蒽仿佛灵魂已经出了窍。
她看见急救室的房顶和所有仪器都在转,看见周望澎因为俯下身体而露出腰腹上的纹身。
那片纹身不断旋转变大,变成一个狰狞的漩涡,吸着她向里沉溺。
漩涡中,沈知蒽想起了平生第一次遇见周望澎时的样子,他因为肋骨骨折躺在病床上,四仰八叉的不羁,他说她的手指好凉。
她也想起了,周望澎曾经在刀下救过她的命,也许这条命,终要还给他。
周望澎依然在掐沈知蒽的颈项,没有温度的眼泪一涓涓滑进他指缝。
……
最终,周望澎还是松了手。
他一把捞起病床上的沈知蒽,迫使她坐起身,紧紧拥入自己怀里,“沈知蒽,你他妈再敢寻死试试!”
渐渐,沈知蒽从漩涡中浮出,呼吸趋于顺畅,沁入气息的,是一种陌生的男人味。
周望澎滚烫的胸膛皮肤贴着沈知蒽冰凉的侧脸,精壮手臂上缠绕着她长发。
等她睁开双眼,才看见是周望澎站在床边。
“沈知蒽,现在还想不想死了,濒死的滋味好不好,还要不要再尝一次,嗯???”
周望澎沉声问怀里的人,语气带着发坏的引诱。
沈知蒽扬起苍白的脸,去仰视周望澎,她疯不过他。
稍许,她气若游丝般说道:“周望澎,爱不是偏执,是你即使没办法和她在一起,即使你们不在同一片国土, 你偶然想起她过得还不错时,心里会发暖,她无意想起你时,会感念今生何其有幸,曾被你一往情深过。”
沈知蒽的温淡气息洒在周望澎的胸膛,这是他们今生最近的距离。
很像拥抱,但又不是拥抱的距离。
周望澎双目直视着对面的窗子,不去看那双清冷冷含泪的眼睛。
“谁说我爱你了,你连睡都不让我睡一次,”周望澎无声笑笑,“别说睡,亲都没亲到一下。”
周望澎无声沉叹,“你这样薄情的女人,有什么好爱。”
沈知蒽顺藤摸瓜,“既然不爱,无论是亲吻还是欢爱,我不开心,你也不快乐,所以周望澎,求你放了我,好不好?”
长时间的无声后,周望澎终于给了沈知蒽回答。
“你好好养病,等病养好了,再陪我吃最后一顿晚饭,像寻常夫妻那样,像平淡日子中的某一天,这样,我就网开一面,就算我们好过了。
“然后,”周望澎喉咙中干得发疼,嗓音发哑地说:“然后我送你回家。”
“你会说话算数的对吧,周望澎?”沈知蒽问。
周望澎终于低下头去注视她双眸,也许从第一次相遇,他就是沦陷在这一双眼睛里。
那时,沈知蒽戴着白色医用口罩,长发挽成一个低低的丸子,几缕发丝在鬓边随意散着。
周望澎只能看见这双清冷的眼睛,初春刚开化的溪水一样澄净,又带了点冬季刚离开的冷凉,更多的是春即来,万物复苏的希望。
有生之年,他再也没见过那样一双,让他一眼动情的眼睛。
周望澎收回和沈知蒽碰撞的目光,“你别上纲上线,我怕我反悔。”
他低头,一缕缕绕开手臂上缠着的长发,像是解开今生的纠缠。
周望澎松开怀里的人,把沈知蒽按回到病床上,喊了医生进来。
——
曼谷今夜下小雨,淅淅沥沥的轻音,绵绵软软的不断。
因为提前打点好了所有关系,闻书砚从出境到入境都无比顺畅。
奉城飞到曼谷仅仅用了三个小时,比客机快了两个小时。
某处私人停机坪,雨水将地面打得湿漉漉,停机坪一侧停了数架隐身战斗机,另一旁停着一排暗黑色防弹车。
为首的车外站立一排全副武装的黑衣人,再向一排车后看,雨中站了两大队私人武装兵。
每人各端一支突击步枪,黑色防弹马甲外装满了沉甸甸的弹药。
小雨依旧无声,直到停机坪上方出现一架超音速轰炸机。
轰炸机在雨丝中悬停须臾,随后持续降低高度,机身落到了停机坪跑道上,将将滑行出一段距离后,机身后迅速撑开一张浅色的减速伞。
闻书砚将轰炸机降速,最终精准地停在为首的防弹车一侧。
紧随,两位黑衣人撑伞等在机舱门外,又有两位黑衣人去开防弹车车门。
这时,空中亮起一道闪电,同时照亮了两个男人。
一个是从轰炸机走下的闻书砚,黑色大衣,黑色鸭舌帽,高挺坚硬的身姿矗进雨夜。
一个是从防弹车下来的薄月礼,白衫灰西裤,银色边框眼睛,瘦高的身影溢着儒雅和阴郁。
闪电暗灭的那一刻,两个男人相向走近,默契地互撞了对方的肩。
一场白,灰,黑,杂糅的较量,于今夜,正式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