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风,若你还在。
我定与你细数年华,看那朝阳与落日,看暮色四合,看风起云涌,看潮起潮落。
品一品生老病死,尝一尝人世百态。
我们将那欢喜与笑语攒着,织成一段又一段,封存起来。
我想,我们会执手白头。
做一对白发苍苍的夫妻。
到那时,或许我会数着你面容上的皱纹,数着你满头的白发,一根根数尽岁月沧桑,一缕缕看尽世间沉浮。
若你还在的话,寂风。
我会待你如初,疼你入骨。
我会把你养在深闺,任谁也分不开我们。
只是,岁月总无痕,浮生终若梦。
这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欢喜又伤怀的虚妄。
能感受到虚妄的所有,却始终无法拥有。
我们的地久与天长,终是随了洪流。
我这一生既漫长又短暂,我在最美的年华遇见了你,却又痛苦的失去了你。
我的心总是不自觉的疼,空落落的,再也填不满,也装不下所谓的欢乐,甚至连一缕愁绪也没有。
那里除了装着对你的思念,便再也装不下其他了。
寂风,若你在我身边,那该多好啊。
纵使繁华落尽,我也不觉得可悲可叹,只因,你依然在我身旁。
我不知,你会不会醒来,但我会穷尽毕生光阴去寻找那起死回生之法,将你救活。
不管千日万日,我都会等着你,守着你。
暮泊站在床前,双眼甚是心疼的看着躺在床上沉睡的月霎。
才数日不见,她整个人已经消瘦虚弱得不成样子,苍白的面容,毫无血色的嘴唇,甚至连那闭上的双眼也已经深陷下去了,浑身上下毫无半分生机。
与平日里她的模样,判若两人。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都不敢相信眼前沉睡的人,竟是月霎。
这几日,他一连接到多封月沉传来的信,奈何族中事务太多,分不开身来,只能日以夜继的处理着,今日好不容易有些许空档,这才急急赶来,哪曾想到,眼前所见,竟是这副景象。
暮泊看着月沉,焦急的问道:“沉儿,这段时日,霎儿皆是这般么?”
月沉拭去眼泪,声音哑哑的,应是哭了许久,抽泣的道:“数日来都是如此,滴水未进,此前,还听一些我的话,现下谁的话也听不进,就那样一直睡着,哭着,一两日倒也无事,若长此以往她的身体怎会经受得住?”
暮泊叹了口气,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伸手探了探月霎的额间,却见那片梨花印迹此时也失去了原有的光辉。
暮泊道:“她沉浸在对寂风的思念与失去他的痛苦里,不能自醒。”
月沉一听,就更加急了,泪眼朦胧的道:“暮泊大哥,求你再救一回霎儿罢,寂风为她而死,我知她心中定是痛苦万分,我眼睁睁看着霎儿日渐消瘦,心中也同样如此,霎儿不能死,梨花国需要她,暮泊大哥,月沉求你了。”
暮泊安抚着月沉的情绪,道:“霎儿小小年纪,就经历了这世中所有的苦痛,真是难为她了,沉儿,你身体才刚有所起色,不可忧思,我会想法子救霎儿,如今她困在自己的心绪里不肯自醒,唯有给她一缕希望,她才会醒来。”
月霎抬起已经哭得泛红的双眼,看着暮泊,轻声问道:“是何希望?”
暮泊道:“令寂风复生。”
“令寂风复生。”月霎讶然,忙问道:“这世上当真有起死回生之法么?”
暮泊答道:“对于神族来说,是有。”说完,他的指尖已经泛出一丝神辉,钻入了月霎心脉。
片刻后,月霎眉眼微动,终于抬起双眼。
月沉见月霎已经转醒,立即喜上眉梢,握住她的手,颤抖着声音道:“霎儿,你终于醒了。”
月霎睁着一双毫无生气的双眼看着长姐,抬起手,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痕,道:“小妹惭愧,让长姐担心了。”
月沉摇摇头,努力扬起一抹笑容,道:“只要霎儿安好,长姐便不再担心,你要养好身体,乖乖听话吃饭,好么?”
月霎轻声道:“我想吃,我知道我不能倒下,我还有长姐,还有梨花国的子民,可是当我看到食物摆到我面前时,我却难以下咽,甚至恶心抗拒,一看到它,就会,就会想起……”月霎还未说完,原本酸涩的双眼,又痛了起来。
见她如此模样,月沉也不知该如何说出那些不痛不痒的所谓安慰的言语。
她紧紧握住月霎的双手,垂下头,肩膀轻轻的抖动着。
暮泊不忍心看到月沉如此伤心难过,于是他一边安慰着月沉,一边将她送出流水殿,叫她不要担心。
月沉虽然想陪着月霎,但她知道自己留下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得离去。
待她走后,暮泊回到屋内,看着月霎,语重心长的道:“霎儿,这段时日,你要好好的把身体养好,你的性命不再属于你一人,你要知,你的性命是你的同伴拼了自己的性命, 才换得你如今的安然,你的身上有着青音他们众人的希望,对么?”
想起惨死的青音,白奚容,还有丹朱,霜七,千袖,银莯,月霎心中的悲伤如泉水涌现。
是啊,她不该那般自私,不该沉浸在失去寂风的痛苦里不能自醒,也不该如此对待自己。
似乎听进去了暮泊的话,半晌后,月霎终于点头,回道:“嗯,我会好起来的,我还要养好身体,去寻找那起死回生之法。
不管是十年,百年,我也要去寻。
青音他们还在等着我,寂风也还在等着我,我不能死,我还要救活他们。”
月霎说完,强撑着身体坐起,可是浑身却没有一丝气力。
她的眼里盈满了泪水,不肯落下。
暮泊心疼的看着月霎,他知道,月霎已经重新燃起了希望,也重新升起了那份不屈的坚韧与生机。
只是,那样而活,对她来说,太过痛苦了。
“霎儿,好好活着,不要辜负白奚容与寂风对你的期望,他们想要看到的是你自在随心而活,而不是你将所有都束缚,变成一道道枷锁箍在自己的身上。”
“暮泊大哥,你不懂人世的悲欢离合,也不懂男女的爱恨情仇,凡世匆匆数十载,于你们神族而言,不过须臾。
你永远也理解不了这种心境。
你方才所说的话,我明白,道理情理我都懂。
可是,我却做不到。
我生来就无法像寻常女儿家那样自在随心。”
月霎说完,紧紧皱着眉,眼中的倔强,强撑着她那一副病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