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他们三人这副样子,会不会吓到宋家人,宋大庄说家里还有三个孩子,一个大的已经定亲,两个小的还年幼,都是不到五岁的年纪,这么小的孩子,见到他们残缺的躯体,恐怕要被吓坏的吧。
宋春临让他们放心,在即将到长平镇的时候,他自己先一个人跑回了家,傅年跟卢明都急得让宋大庄去找,没想到宋大庄完全不担心,还让他们也别担心。
“我家这小哥儿主意大着呢,放心,这都到家门口了,还能丢了不成。”
傅年还是不太相信:“春临只是个小哥儿,就这么让他自己一个人回去,要是半路遇上了拍花子的该怎么办啊?”
宋大庄依旧毫不担心:“放心吧,我能带他出门自然是有我的理由的,春临不把别人拐跑就不错了,拍花子的是拐不走他的。”
听到宋大庄这信誓旦旦的语气,卢明跟傅年也只好住了口,人家当爹的都不担心,他们这些外人说再多又有什么用?
宋春临脱离队伍后便放飞了自我,看着还算平坦的官道,宋春临干脆掏出一辆摩托车出来,轰隆隆的油门一响,摩托车一骑绝尘,他一边优哉游哉的骑着摩托,一边还不忘放出精神力在周围感应,以防在路上碰见商队,到时候吓到别人。
好在今天的官道上商队不算多,宋春临几乎是快走到村子这边了才碰见一个行人,那人还是个老熟人。
赵为宝正从山上下来,刚才在山上的时候他就听到山下有奇怪的声音,等他走下来后,却什么也没见到,心里觉得奇怪的他摸着自己的后脑勺,陷入了自我怀疑当中。
宋春临已经走到了家门口,家门开着,宋秦氏跟宋阿麽正坐在院子里,宋阿麽手里缝着给小孙子的衣服,宋秦氏捧着苹果在啃,宋春临没见着其他人,他一进门就喊了一嗓子。
宋秦氏被他这一嗓子喊得一激灵,手里的苹果就掉在了地上,她朝门口看过去,居然是宋春临,顿时没好气道:“你个臭小子,嚎什么嚎,你爹呢?咋就你一个人回来了?”
宋春临走过去坐下:“我爹在后头呢,估摸着天黑就能到了,我先跑回来通知你们一声。”
“真的吗?”说话的是宋阿麽,他满脸笑意的问宋春临:“那你小叔呢?他怎么样了?”
宋春临斟酌了一下,只说宋大禾生了病,但不严重,可以治。
孙子既然说可以治,宋阿麽的心就放下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估计要等见到了儿子才能放下了。
“就是,小爷爷,娘,我二叔这些年一直跟着他的战友一起住,他们当年执行任务的时候受了伤,除了二叔,其余两人的身体都落下了残疾,爹的意思是,念在这些年他们一直照顾二叔的份上,把他们接到家里来,由咱们家给他们养老送终得了,您看,给安排在哪里住合适?”
宋阿麽听到对方身体残疾,脸上浮现出担忧的神色:“那你小叔呢?他身上可有…残缺……”
宋春临忙安慰他:“没有没有,二叔好着呢,就是那啥,脑子磕到了,人显得有些呆呆的,但这几天我已经用灵泉水给他调理过了,他好了很多,小爷爷您不用担心。”
宋春临还把在那边的所见所闻都告知了宋阿麽,宋阿麽听到这十几年都是卢明跟傅年二人一起照顾着痴傻的儿子,心里是说不出的感激。
“我可怜的孩子啊,这么多年我只会怪他不给家里寄信,却不知道他在外头受了这么多的苦,他受伤痴傻,也不知道挨了多少欺负,要不是他的两位战友,我怕是再也见不到他了呀!”宋阿麽一想到自己的骨肉在外头受苦,心就一抽一抽的疼。
宋秦氏搀扶着宋阿麽,一下一下的给他顺着胸口:“小爹爹别难过了,孩子他二叔这不是回来了,既然回来了,那春临肯定能治好他的,您就把心放肚子里,先想想,让他们住哪儿吧。”
宋秦氏这么一说,宋阿麽才擦了擦眼泪,打起精神来,给即将回来的三人收拾屋子去了,宋大禾的屋子是一早就留好的,这些天宋阿麽没事就去那屋里转转,这里擦擦,那里扫一扫,本来就干净的房子被他打扫得纤尘不染,宋大禾回来直接住就行,至于卢明跟傅年,宋阿麽想给他们准备两间房的,却被宋春临给制止了。
“给他们一间就好了,他们已经习惯睡一张床了。”
宋阿麽虽然觉得习惯睡一张床这句话听起来怪怪的,但还是尽职尽责的给两间客房都铺了床,有备无患嘛。
听到两个儿子晚上就能回来了,宋爷爷显得很兴奋,两个小崽子也一直围着宋春临叽叽喳喳,小让他给他们讲一路上的见闻。
宋春临被缠得实在没办法,只能从空间里掏出两个巨大的波板糖塞给他们。
“来,去吃糖,吃完我再给你们讲。”
“哇,好大的糖!”
“糖!”宋小宝口齿不清,但不妨碍他抱着比他脸还大的波板糖啃。
宋小九拉着得了新玩具的弟弟一起坐在廊下,小脸埋在糖里疯狂的舔,这一幕被宋秦氏看见后心脏差点没停跳。
“宋春临!”宋秦氏怒吼着把宋小九跟宋小宝手里的糖给没收了,然后气势汹汹的把宋春临这个罪魁祸首给拎了回来,三人一起排排站着挨骂。
宋春生一进家门,就看见出门好些天的二弟,此刻正在跟最小的两个弟弟一起,站在廊下面壁思过。
宋春生:“……”
三人一直站到了天黑,宋阿麽把饭菜都做好了,屋子也收拾好了,一家人坐在堂屋翘首以盼。
宋大庄他们回来的比想象中的还要快一些,宋爷爷他们没等多久,门口就传来车轱辘的声音,宋爷爷精神一震,拉着一同站起来的宋阿麽一起走到了门口。
两人打开大门朝着官道上望去,只见自家的马车正缓缓朝这里走来,马车上头挂着风灯,足以照亮坐在外头的两个人影。
拿着马鞭挥舞赶车的人自然就是宋大庄,端坐在一旁一动不动像个雕塑一样的,正是多年未见的宋大禾。
宋大庄把马车停在家门口,宋爷爷跟宋阿麽直接越过了他,走到反应迟钝的宋大禾面前。
宋阿麽小心翼翼的伸手碰了碰小儿子:“大禾,我是小爹爹呀,你还记得我吗?”
宋大禾眼神呆滞,他用一种极度迟缓的眼神看向宋阿麽,但他的眼睛里毫无波澜,没有看到亲人的喜悦。
宋阿麽见到心心念念的儿子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一时间泣不成声,他握着小儿子的手,眼泪扑簌簌往下落。
宋大禾看着眼前不断落泪的老人,脑海中缓慢的浮现出他年轻时候的样子,那时候的宋阿麽,也是这样握着自己的手,哭着让他别去从军,他当时是怎么回答宋阿麽来着?
宋大禾努力回想,最终发现自己想不起来了,他完全记不起当年自己是怎么跟宋阿麽说的来着,他张了张口,发出的声音像是在他耳朵上蒙了一层薄膜,穿不透,也传不进去,那声音朦胧,竟是连自己都没法听清楚说了些什么。
宋爷爷红着眼眶,轻轻抱着宋阿麽的肩膀,无声的安慰他。
宋大禾转了转脑袋,似乎这才反应过来,哦,面前原来站着两个人。
宋爷爷看见他张开了口,没有发出声音,但从嘴型能够判断,他叫了一声爹。
这句没有声音的爹,让宋爷爷的眼泪决堤,没多久就跟老伴一起,抱头痛哭了起来。
被他们两人抱住的宋大禾,像一只惊慌的小动物一样,瞪大了眼睛,脸上的神色从紧张,到茫然,再到无措。
宋大庄有些看不下去了,他上去把三人分开,再把弟弟从车上揪了下来,这才掀开车帘,对着里面说了一声:“到家了,下来吧。”
车厢里的傅年紧张的捏着卢明的肩膀,让他将自己给背了下来。
宋爷爷跟宋阿麽意识到还有外人在场,连忙把自己脸上的泪水给擦干净,对着卢明跟傅年挤出一抹笑容来。
傅年声音有些颤抖:“见过两位叔叔,我是傅年,这位是卢明,我们跟大禾一样,都曾是大司马麾下的士兵。”
“啊,幸会幸会,来来来,你们赶了这么远的路,一定累坏了吧,快进来屋里暖和暖和。”
一行人经过简单的寒暄过后一起进了屋子,宋大庄则是绕到后门,把马车给卸了下来,宋春临过来帮忙搬东西,他身负空间,用来搬东西实在好用不过了。
堂屋的桌子上很快就摆满了菜肴,傅年跟卢明有些局促的坐在靠背椅上,面对这满桌子的佳肴,有些无从下手。
特别是旁边还坐着两个更为幼小的孩童,两人心里的自卑几乎要涌出来。
卢明好歹是四肢健全的,傅年则是膝盖以下的双腿都没有了,他无法直视孩子们天真的目光,更祈祷他们的嘴里不要问出会让他们难堪的问题。
好在饭桌上并没有人提及他们身体上的残疾,这让他们松了一口气,两个小孩也很乖,很乖的围着刚回来的二叔打量。
宋爷爷跟宋阿麽对两人更是极为热情,连连夸赞他们品行高洁,坚韧不拔。
“我都听春临说过了,这些年多亏了你们照顾大禾,要不是你们不离不弃,我们一家子也没有这能团聚的机会,老夫要谢谢你们了,来,我以茶代酒,干了这一杯!”
“老爷子,您这真是折煞我等了,我们不过是尽了一些绵薄之力罢了,不足挂齿的。”
宋爷爷不这么认为:“大禾伤得这么重,要不是你们一直给他找大夫看病,估计他早就因为病情恶化死掉了,这何止是绵薄之力,这是救命之恩呐。”
宋阿麽也开口了:“是啊,两位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你们救了大禾,这就是天大的恩情了,这些年,你们也辛苦了,好孩子,听说你们的家人都没了,以后就住在这里吧,咱们就是你们的家人了。”
晚上躺在柔软舒适的床铺上时,傅年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半个多月前,他们还困在那阴冷昏暗的小破屋子里,半个多月后,他们躺在宽敞明亮的大屋子里,这个房间里甚至还有他们从未使用过的‘恭桶’,只要摁一下按钮,就会有水流出来,把污秽之物给冲走,极为方便。
傅年有些睡不着,他从前睡不着多半是因为脚疼,如今睡不着却是不舍得,他害怕自己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切都会化作泡影消失不见。
“你在想什么?”身边的卢明忍不住问他。
傅年侧过身,把头轻轻靠在卢明肩膀上:“卢大哥,我就是觉得,有些不真实,害怕。”
卢明转身把人捞进怀里,大手在他后背轻轻的拍打着,嘴里喃喃道:“不管是不是真的,先睡吧,你都困得打哈欠了。”
傅年还想挣扎,奈何卢明的拍打规律又温柔,很快他就被卢明哄着睡着了。
宋大禾今天还不能自己睡房间,因为他的脑子还不够清醒,之前他晚上睡觉是被卢明拴着的,宋大禾那时候不会自己解开绳子,所以拴着他他就不能乱跑了。
现在他虽然好一些了,但偶尔还是会犯病,会自己陷入一种情绪里出不来,其症状主要表现为发呆。
宋大禾发起呆的来是完全感应不到外界的,所以需要人在旁边一直看着他,免得他维持同一个姿势久了会摔倒。
宋大庄这段时间跟他相处最多,宋大禾也更愿意跟这个大哥亲近,所以晚上他们兄弟俩是一起睡的,睡前宋大庄还给弟弟喂了一杯灵泉水下肚。
喝完灵泉水的宋大禾似乎清醒了一些,但很快又开始了发呆,宋大庄无奈的把人拉到床上坐下,给他擦了脸,洗了脚,再换上干净舒适的寝衣,然后一股脑塞进了被窝里。
也许是第一次睡到这么柔软的床垫,宋大禾茫然地睁大了眼睛,直勾勾看着宋大庄,似乎是要跟他说些什么,但宋大庄等了许久,也没听到他说出只言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