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刺史府不远处的茶楼,胡一天与那黑衣人面对而坐,两人皆一言不发。
胡一天用习惯用那一只手叩着桌子,“咚-咚-咚。”
黑衣人喉咙滚动了一下。
“我对不起你!”
胡一天舒了一口气,似乎把那心里几年积存的阴郁全部吐了出去。
“我还以为你要一直在这坐下去,说说吧!我的周大哥!”
周生生揭开那巨大的斗篷,脸上露出骇人的伤疤,胡一天的瞳孔瞬间放大,死死地盯着他恐怖的脸。
伤疤从额头一直划到嘴角,斜挎过整个脸。
那伤口似乎还没有愈合太久,依旧保持着紫红色,那增生的伤疤像一条蜈蚣盘在那本来还算端正的脸上。
胡一天半坐起来,颤抖地指着那条“蜈蚣”。
“你……你这么弄成这样?”
周生生朝远处的老王掌柜招了招手,老王掌柜解开斗篷的扣子,将斗篷拿走,站立在旁。
周生生喝了一口茶,从脸上挤出了一丝难看的笑容。
“怎么样?这伤疤还挺酷吧?”
胡一天坐回那凳子上,那颤抖的手举着茶杯,摇摇晃晃地朝嘴里送去。
可试了几次,连茶杯都送不到嘴巴,一怒之下,他将那茶杯狠狠地摔到地上,溅了一地的碎片和茶水。
”草!”
周生生淡定地放下茶杯,忆当年。
“那年我背着香皂就往京城赶去,因为轻装简行被贼人盯上,细软尽数被抢走,还好我死死抱着那包香皂,不然怕是……不过,就在脸上留下了这道疤。”
胡一天怒吼道:“你怎么不告诉我?”
周生生苦笑一声。
“告诉你有什么用?这香皂是我唯一翻身的机会,只有把它们安然送到长安,我才有机会。”
胡一天冷笑一声,“哼,说白了还是为了你自己?”
老王掌柜看不下去了,直接打断了胡一天。
“胡老板,如果周老板就是为了自己,又何苦再回这苏州?还在这青山暗暗看了你一年?”
周生生抬起手掌,示意王老掌柜不要再说。
“另外一层原因就是你生意越做越大,贼人肯定会惦记,我只有把这香皂送到长安,让你在圣上面前挂了号,你才有靠山。
不管你信不信,事情就是这样。好在那贼人也不识货,我才有机会把香皂全数带到长安。”
胡一天的心似乎有些松动,他疑惑地问道:“那你为何不知会我一声?我在这青山县整整等了两年!”
周生生站了起来,朝那窗户边走去。
“我走的时候跟现在差不多的天气吧?
到了长安,我高估了自己在家族的地位,一直想通过家族的关系把这香皂呈到圣上面前,可家族里的那帮人一直让我把这香皂交出来,代我呈上去。
可一旦这香皂落在他们手上,那必定就没有下文,所以一直苦苦等待一个机会。
在没有消息之前,我也没脸跟你说,所以……”。
胡一天也站起来,与那胡一天并排站在那窗前。
“你知道这几年我是怎么过的吗?盼星星盼月亮,就是见不到了,等我死了心你又跑了出来?”
周生生没有理会胡一天,接着说道:
“后来家族得到了一次跟朝廷出使西域的机会,因为这算是个苦差事,族里的那些公子哥们都不愿意去,我却想着去拼一把,就带着那香皂献给了西突厥统叶护可汗,后来也无疾而终。”
周生生想起那段似乎有些屈辱的时光不免有些感叹,拿起了那似乎不太一样的左手在窗户上帮帮敲了起来,那奇异的响声让胡一天侧目。
“你这手……。”
周生生赶忙把那左手藏了起来,忙不迭地甩甩袖子。
“没事没事,再说那……。”
胡一天跨了一步,一把撩起周生生左手长长的袖子,竟然发现空了半截,他怒目圆睁,用手敲了敲他胳膊前段的那块铁。
“你这又是弄什么!”
老王掌柜走了过来,一把推开胡一天,愤怒地指着他的鼻子。
“还不是因为你!”
胡一天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朝前窜了过去,抓住周生生的衣领。
“你他妈快告诉我!”
周生生轻轻的拂掉胡一天的手,又回到那桌子前,端起了个茶杯,胡一天见周生生依旧风淡云轻,怒火攻心,把那桌子一把掀了。
“我让你喝!喝个屁!”
那轰隆一声,惹得茶客们纷纷逃窜,茶楼掌柜正打算上来交涉,老王掌柜立马上前阻拦,塞了一锭银子。
周生生喝完那杯茶,把茶杯轻轻放在凳子上,然后用那左手铁臂,将那茶杯砸得粉碎。
“胡老弟,不错吧!”
周生生见胡一天并不搭腔,便跟搂着他的肩膀,再次回到窗前。
“后来我就回到了长安,等西域的消息。
果然从那边传来好消息,可汗因为这香皂,感叹大唐之国力强盛,就断了与东突厥的联系,献良马千匹,家世代之好。
可这消息还能到我这,就被族里的那些得势者截胡,在族长的默许下,帮我锁了起来,逼迫我交出秘方。”
周生生说到这里的时候,表情开始痛苦起来,看着左手,嘴唇竟慢慢发抖。
“后……后来……”,随后他指了指王老掌柜,“你说吧。”
王老掌柜拱了拱手,把话接了下去。
“后来你第一次入狱的消息我通报给了周老板,他急气攻心,就自断了左臂,才逃了出来。
带着钱银来到苏州,上下打点一番,你才能出来。
不然你以为那囤货居奇、鱼肉百姓的罪名那么好洗脱?”
胡一天喃喃说道:“难怪刚刚路刺史说是你搅了他的好事……。”
胡一天的脑子转了半天,那眼眶从愤怒变为悲伤。
“周大哥……我……。”
周生生有些感伤的擦了擦眼眶。
“唉,自从断了这只手,就觉得很多事情都看开了。你不用自责,这贾会长和王县丞一拨人不都进去了吗,也算是报仇了吧!”
胡一天恶狠狠地说,“早知道你的手是因为他们没得,就应该全部流放,杖责五十太便宜他们!”
周生生哈哈大笑起来。
“你以为你以为那贾会长的老胳膊老腿还能扛得住那五十下吗?”
胡一天细想一下,也对,恐怕那贾会长是熬不到今年过年。
“周大哥,那这圣旨又是怎么回事?”
周生生重新找了个桌子坐下。
“说来话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