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华文脚下一停，上下打量了一番他，褪下军装的高大男人，换上了一身墨色长衫，少了许多冷戾，平添了几分俊逸，态度也十分端正，既不摆少帅的架子，也不会让人觉得唐突无礼。
怎么看都挑不出一点毛病。
可越是这样，夜华文就越是不高兴。
黄鼠狼给鸡拜年。
惦记他儿子，可不得在他这个老子面前多表现吗？
想到这儿，夜华文看向祁无殇的眼神愈发不善。
一旁的夜清尘见状，眼中闪过一抹笑意，走上前挽着夜华文的胳膊笑道：“爹，走吧，开车去快一些，还能吃顿早饭呢。”
“一天不吃还能饿死我不成？”话虽如此，可夜华文还是顺着夜清尘的力道走向了停在不远处的黑色车子。
祁无殇识趣地走过去打开车门，还体贴的用手掌挡了一下。
车子平稳地驶出，夜华文心里却泛起了巨浪，连连看了好几眼坐在身边的儿子，却是什么也没说。
吃过早饭后三人去了医馆。
小左瞧见三人进来时还愣了一下，见祁无殇自然地跟着夜清尘去了后院，长舒了一口气，对翻看就诊记录的夜华文说：“师父，我哥昨晚回来了，一会儿就把草药拿过来。”
“嗯，可有受伤？”
“没受伤，也没遇着山匪强盗什么的。”小左看了一眼通往后院的门，压低了声音说：“听我哥说，他回来的时候遇到了好些个拿枪的兵，还询问我哥有没有遇到危险，说是要彻底缴清江北五城的山匪强盗，能提供线索的话还给 赏金呢。”
夜华文合上本子，从一旁的抽屉里取了几张纸币递给他：“那挺好，拿着和你哥一人买身厚衣服。”
做学徒是没有工钱的，包吃包住，当然也不用给学费。
但夜华文还是会时不时的给两人一些钱，有时候让他们去买些吃的用的，小右采药回来也会给一些辛苦费，过年过节也有。
小左恭恭敬敬地接过，冲着夜华文鞠了一躬：“谢谢师父。”
“一会儿直接让小右把草药拿后院来。”夜华文随意地摆了摆手，往后院走去。
后院里，夜清尘整理好要晾晒的草药后，就和祁无殇往外走，在回廊上遇到夜华文：“爹，我和祁无殇出去一趟。”
“去吧。”小右回来了，医馆多个人帮忙，夜华文也就没拦着两人。
祁无殇带着夜清尘径直去了衣铺店，下车的时候夜清尘还以为对方想买衣服，可没一会儿，就对眼前的阵仗感到无奈。
衣铺店的伙计拿出了店里最好的布匹，恭恭敬敬地站成一排，老板笑得见牙不见眼。
最后，祁无殇在老板的指导下亲自给夜清尘量了尺寸，扔下一袋子银元，又带着夜清尘离开。
夜清尘坐在车上，眨了眨眼：“这么多怎么穿得完？”
“穿着玩儿呗。”祁无殇嘴角扬起一抹浅淡的笑，捏了捏他的手，又说道：“回头我让人拿点皮货过来，给你做两件毛披风。”
夜清尘本想拒绝，可看着对方嘴角温暖的弧度，话到嘴边不知为何竟怎么也说不出来，动了动食指，在他的掌心勾了一下，眉眼弯弯地点了点头：“好。”
心里盘算着自己那微薄的积蓄能给对方送些什么。
没几天衣铺店就把做好的衣服和毛披风送到了夜家宅子里，连带着还有给夜华文做的长衫和夜轻婉的旗袍、洋装。
都是北城最好的布料。
看着那装了一个大箱子的衣服，夜华文抽了抽嘴角，暗骂了一声黄鼠狼；夜轻婉则抱着新衣服开心地回了房间。
自那以后，夜轻婉见到祁无殇也不害怕了，偶尔背着夜华文和夜清尘还会悄悄叫一声‘哥夫’，听得祁无殇大手一挥，让人寻来了许多西洋物件送给她。
夜华文也得了不少好处，古典医书、稀罕的药材，还有好几套做工精良的银针。
当然，夜清尘才是得大头的那一个。
不管是什么，只要祁无殇觉得好，或是夜清尘多看了一眼，转眼就会送到夜家宅子里。
就连医馆所在的那条街，巡逻的警察都格外认真。
没过多久，附近的人都知道了，北城新来的那位大人物喜欢夜氏医馆的小大夫，正可着劲儿的追人呢。
*
北风呼啸而过，一夜大雪让北城迎来了寒冬。
晨雾朦胧，宛若仙境，却夹杂着无尽的寒意。
刚打开门，凌冽的风就把人刮得脸颊生疼。
淡青色的毛披风下摆被吹得晃动不已，夜清尘急忙带上兜帽，对身旁同样戴着毛披风的夜轻婉说：“雾太大了，我送你去医院。”
“好。”夜轻婉戴上手套，撑起伞跟着往外走。
一道挺拔的身影破开晨雾，皮靴踩在融雪上，声音细碎，黑色的伞缘挡住了面容，只露出冷硬的下颌线。
夜清尘扬眉一笑，几步走过去钻进了伞下，望进了那双黑沉墨瞳中：“你怎么来了？”
语气带着难以忽视的欣喜。
让来人舒展了眉眼，薄唇轻启，声音缱绻又缠绵：“来送你去医馆。”
“好，先送轻婉去医院吧。”
“好。”
没有腻歪的调情，也没有尴尬的寒暄，更没有暧昧的羞涩。
跟在两人身后的夜轻婉始终困惑，这两人明明才认识两个月，她却总觉得两人像是相爱了很多年，依旧感情深厚的伴侣。
她也问过夜清尘，可得到的答案却是两人真的是看完戏的那晚认识的。
车子缓缓地行驶在扫了雪的道路上，夜轻婉扭头看向车外，街道两边的商铺陆陆续续开门了，行人大多穿着厚实的棉衣，也有漂亮的女子戴着样式精美的围巾手套，都顶着寒风缓步向前。
夜轻婉摸了摸身下的软垫，又抬起头看向前排。
开车的人极为认真，或许是雾太大，速度有些慢，却十分平稳；副驾坐着的人手里捧着一个小手炉，时不时地看一眼开车的人。
这一幕她看过许多次了。
每一次她都安安静静的看着，从不会调侃、打扰。
她不止一次庆幸，庆幸那天她拉着她哥去了碧落园，庆幸在那个昏暗的巷子里，亲眼见证她哥遇到了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