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乌,乌鸦的乌。
人们常说天下乌鸦一般黑,我觉得我就是这般,从内到外的黑。
没感受过太多的父爱,听说他是「灸」的前任一号,曾也是威震一方的「驭虫使」,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要逃离「灸」这个带给他一身荣耀的地方。
我不懂,也不想懂。
毕竟不曾拥有过得东西,哪怕是失去了也不会觉得可惜。
只知道打我记事以来就在这个孤儿收容所里待着,这里的孩子们都和我有差不多的宿命,被人捉来自相残杀,像是养蛊,留下来的就是“蛊王”,我们都是蛊虫。
某一方面来说,和我那素昧蒙面的父亲也有了少许共同之处。
捉我来的人第一天就跟我们这群孤儿说,我们这批共有一百人,同时也会一直有新人加入进来,我们需要不断自相残杀,直到最后剩下十人,便会会成为伟大的「灸」的候选人。从那天起我就知道,所谓的候选人的意思,就是排名上前十的人只有死了我们才有机会填补上去。
不过这些又有谁会在乎呢?
我的运气不错,分到了一把匕首,在旁人都还在疑惑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的时候,我已经将这柄匕首捅进了身旁那个还在喋喋不休介绍自己姓名的孩子,他说要在将来成为我最要好的朋友。
朋友?这种虚无缥缈的词汇只有傻子才会相信,这里注定不会有友情存在。与其说相信朋友,不如说相信手中的匕首,能看到的武器。
别说武器,哪怕是牙齿,手臂,一株植物,路边隐藏的陷阱,甚至自己的肉体都能作为夺命的利器。
杀人,下毒,各种令人恐惧的事情在这里上演。
哪怕是睡觉也要提防着身边的人,很有可能前一天曾和自己并肩作战的之人会趁着你熟睡之时下手。
所以我每天最令人觉得愉悦的事情就是晚上入睡的时候周围躺了一圈尸体,不是因为享受这一切,而是隐藏在尸体中比藏在人群中更加隐蔽。
时间过得很快,但我适应的更快,或者说我天生就适合这种环境,「灸」的高层很快就注意到了我,他们派了单独的老师来教导我。
教导我如何使用各类工具,教导我们读书识字。
可他们忘了,这里最重要的一点,这里不会有人拥有任何朋友。
所以当我说要帮他捶背,他笑着答应的时候,他就应该想到的,把自己的后背暴露在视线看不到的地方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
他死了,死的毫无反抗能力。箭毒木,号称见血封喉,七上八下九不活。淬了毒的匕首,只是那么轻轻一下,效果立竿见影。
至少他没有感受到太多的痛苦,这也是我的仁慈。
原以为或许会收到些许惩罚,至少会有人来询问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没有,一切顺理成章的就像是高层早就知道事情会如此发展一般。
无趣的像是寡淡的生活,本就泛不起一丝涟漪。
那一年,我七岁。距离被「灸」捉进孤儿组织已经一年了。
原以为这日子便会这样一条条过去,我的名号也在这群孩子们中越来越响,到最后没有什么人敢惹我,至少在剩下十人以前是这样的。
他们叫我十三哥,并且分下了扳指和面具,我并没有戴上,哪怕他们说戴上可以借用大人的力量,可以使用一部分大人所赐予的鬼物的能力。
我说过,相信任何人都是愚蠢且错误的,我不会犯下这种低级的失误。
直到那一天,我遇到了补充的新鲜血液,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几名高大的黑衣人带领外界的孤儿进来。
或瘦弱,或恐惧,或好奇,我看着那些人小手牵着黑衣人大手的模样,将自己的希望放在他们身上,就知道这些人活不过多久,根本不可能是高层期望的好苗子。他们跟我们这种已经经历过杀戮的孩子根本没有任何可比性。
事实也是如此,每每加入的孩子像是被投进大海里的石头,溅不起一丝浪花就被彻底吞噬掉。
我时常会想,外界是不是真是不太平,才会有这么多人源源不断的被捉来,但是至少他们死前都吃过几顿饱饭,这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思想的改变要一直追溯到那一天,那一天的出现,他们带来了一个身穿红衣的小女孩。
黑衣人亲自将小女孩领到我的面前,跟我说:“「乌」,她的名字叫「红」,是你爹提前送走的女儿。”
那个时候我只是拚笑,又来这种把戏。又有新的考验了吗?
可是我没想到的是,黑衣人说完就把手松开了,把女孩扔到我的面前。
没有多说一句话,没有讲任何关于该如何处置她的话,甚至不知道他说的话真假。
我愣住了,我注视着「红」。她比我大一岁,眼里的惊恐还没消退下去,很明显想跑,可是在这片被圈养的森林里,逃跑只是意味着死亡。
既然选择了死亡,那就不用自己多想了。我冷冷的盯着她逃跑的背影,她的不远处有两个孩子跟了上去。
我知道那是十四和十六,他们两个年龄稍大,都是八九岁的模样,健壮一些。能力不行性格更不行,也不知他们从何而来的小书册,上面画着一个个赤身裸体的男男女女,看了会让人面红耳赤的那种。
正是因为他们臭味相投,所以才成为了临时的搭档,能配合多久只有上天才知道。
我没有动,冷冷地看着那两个比我略大一些的男孩——十四和十六——以一种嘲弄和不怀好意的笑容,悄无声息地跟在红的身后,仿佛她只是一个无知的小羊羔,正不自知地踏入狼口。不远处还有几个围观的孤儿,都是一脸看热闹的表情,显然习惯了这种争斗的场面。
「红」显然不知后面那几道影子的靠近,仍然一步步小心翼翼地朝森林深处逃去,她显得慌乱,但显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反抗计划,她并不属于这个杀戮场。
“这就是新鲜血液?”我在心里冷笑,多少次,这种新来的孩子无一例外地被吞噬掉,最后化为一具冰冷的尸体,连一点波澜也激不起。
想到这里,我竟然觉得有些无趣,甚至懒得动身跟上去观看。她会活不过今晚,和那些没在这片土地上适应过的所有孩子一样,注定要成为另一具被遗忘的尸体。
就在我转身打算回去时,忽然听见树林里传来一声尖叫,那声音透着一种凄厉的绝望,撕心裂肺。
我停住了,扭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叫声,出乎意料的尖锐,甚至带着一种让人心生疑惑的力量,仿佛带着某种愤怒和不甘。我感到一丝好奇,接着慢慢朝着声源靠近。
透过几丛低矮的灌木,我看见「红」蹲在地上,抱着一根折断的树枝,惊恐地望着面前的十四和十六。十四露出猥琐的笑意,靠近了几步,伸手准备抓住她的手臂。就在他手即将触到她的一瞬间,红猛然抬手,那根树枝狠狠刺向十四的脸,正中他的右眼。
十四一声惨叫,捂着眼睛跌坐在地,血从指缝中疯狂地涌出,染红了他的手掌。十六愣住了,显然没想到他眼中柔弱的小羔羊会做出这样的反抗,他怒吼着朝红扑去。
红没有再退缩,她冷冷地看着十六,手中握紧那根沾满鲜血的树枝,等待着他的靠近。
那一瞬间,我忽然有些明白了。这女孩,不是无辜无害的羔羊,她的眼中有一种不服输的狠劲,与其他人不同的是,她甚至没有一点犹豫,仿佛将一切早已抛之脑后。
清澈的眼眸中带着恐惧,但更多的是坚韧。
我一时间有些晃了神,好像看到了第一天刚加入的自己。
等我反应过来,发现十四十六已经躺在了地上,从背后脖颈处被人一刀封喉,连血液都没有多少。
而我愣愣的看着自己手中握着的匕首,在我意识到之前,身体就自己动了起来,我竟然救了这个女孩。
我深吸一口气,低头盯着手中的匕首,脑海中仍浮现着刚才那一瞬的冲动,不禁有些恍惚。怎么会这样?我居然为了一个才刚认识的陌生人出手相救?还是为了一个女孩,一个注定会像其他人一样消失在这片土地上的新鲜血液?想到这儿,我的手微微颤抖起来,这种感觉在过去一年中从未有过。
「红」此时也察觉到了我的存在,她抬起头,双眼警惕地看着我,眼神里那股不服输的韧劲依旧未散,只是加上了一丝疑惑和戒备。我知道她不理解我的行为,毕竟在这片森林中,谁会无缘无故帮助他人?
“你为什么救我?”她开口,声音依旧带着些微的颤抖,毕竟刚才的惊险让她心神不宁,但她的眼神却警觉的如同冰刀般锋利。
她也听到了刚才黑衣人说的话,应该知道我是她素昧蒙面的亲弟弟,不过这里......亲情又算得上什么呢?
我没有回答,反而冷冷地看着她,一种冷酷的本能告诉我,这件事应该结束在此,任何多余的解释都只会徒增危险。这地方,不适合软弱,也不需要信任。我没有救她的理由,或许只是一时冲动,或许是那种熟悉的狠劲触动了我心中的某根弦。但不管原因是什么,现在我唯一想做的便是尽快回到自己的藏身之所,离她远远的。
我冷笑一声,轻轻抹去匕首上的血迹,不耐烦地转身,“活下去吧,别再像个小羔羊一样任人宰割。”说罢,我迈步离去,不再回头。
“我会记住的。”身后传来她低沉的声音,透着一种决绝的味道,仿佛她刚刚从那场险境中蜕变,变成了一个真正懂得生存之道的「蛊虫」。
接下来的几天,我有意无意地观察她,她似乎逐渐明白了这里的规则,不再慌乱无措。她学会了在黑暗中行动,学会了观察周围的动静,甚至学会了怎样利用简单的东西当做武器。她迅速地适应了,变得冷静而果断,每天都让自己变得更强。
有时,我会在夜晚无人的角落中看到她,一个人默默地练习,眼神中不再只是恐惧,而是那种无所畏惧的狠劲。我不知不觉间发现自己竟开始关注她的一举一动,而她也逐渐成为这个孤儿收容所中所有孩子的噩梦,没有人敢轻易招惹她。
某种程度上,她已成为我身边的一道风景,虽然我并未主动接近她,但她的存在仿佛在不断提醒我——在这片丛林中,所谓的血缘、所谓的亲情,只不过是生存的工具和手段,真正的力量才是唯一值得追逐的东西。
又过了一段时间,新的孩子陆续被带进来,依旧是那群瑟瑟发抖的小羊羔,带着虚幻的希望,最终也像往常一样被这片黑暗吞噬。我不再关注他们,因为我知道,他们只是这残酷游戏中的过客,像被浪打回海中的碎石。
而「红」,她已经逐渐学会了如何掌控自己的命运,不再是那个初来乍到的女孩,她的眼神越发冷漠,行动越发果断,甚至在某些时候,比我更具威胁。每当她冷冷地看着那些胆敢靠近她的人时,我总能看到一种熟悉的影子——或许是我,或许是我们在这片黑暗中共同成形的兽性。
就在某个夜晚,我和她不约而同地碰上了——在这片属于死亡的土地上,偶然的相遇通常意味着什么?
死亡。
总是不期而遇。
然而事实却并不像我所想象的那样,她再三确认我了没有带武器之后,抛下了匕首抱着我痛哭,眼泪像是决了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我手指中藏着的箭毒木的小枝杈,忍了半天也没有插下去,生平第一次反手轻轻拍了拍女孩的背。
「红」就这样抽泣着,很久很久,这一刻的她不再像是一个人人畏惧的新鲜血液,而只是一个单纯普通的小女孩。
她抬起头,我看着她眼眸中的畏惧与清澈,坚韧荡然无存,我知道她还是跟我不一样,不是吃这碗饭的人。
那一刻,我心底的弦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撩拨了,一种苦涩在舌苔上泛滥开。
我想到了唯一一种离开孤儿组织的方式。
第二天我去找领头的黑衣人,我用自己提早去做任务,换取我们可以安全离开「灸」。
黑衣人他笑了,笑的很残酷,告诉我可以。但是需要条件,这个条件就是要要我加入陆家村,将他覆灭,并且把陆秉天培养成最强的鬼物,将他收复成为大人的一份力量。
陆秉天,这个闻所未闻的名字,不过听黑衣人首领说他是当代大陆上年轻一辈的最强者,甚至压的老一辈直不起身来。被众多家族逼迫之下,才和沈家圣女在南海边上隐居,创了陆家村。
听战绩就是一个狠人,不过说起狠?我也是。
我回头看了一眼躲在树后的「红」,只露出一个圆圆的的小脑袋,傻子,以为我没看到她吗?
我有的选择吗?没有,也自然不会迟疑。我缓缓戴上了面具和扳指,感到一种陌生的声音在跟我对话,想要力量就向他借取。
但是,代价是什么呢?
「红」......等着我,等我回来,我就带你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