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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境军深夜围城入宫,焰火满天直至三更方歇。次日一纸诏书帝王退位,一场宫变就在百姓安寝之夜悄无声息地完成了。

无伤兵士一人,无伤百姓一人。

朝中自然异议声众,饶是追随祝影一众官员中,亦有不赞同之音。怯弱者在人群里随众臣一同抗议,性烈者于御前堂中怒声唾骂,一头撞上殿内龙柱以死相逼。

只是早朝的功夫,就抬出去七八具满面鲜血的白鬓老臣。

“祝家世代满门忠烈!祝敕将军至死亦于沙场征战不休!你这大逆不道的奸佞、篡权夺位…有何颜面去面对祝家英魂忠烈!”

“皇帝?呸!你算的什么皇帝!今日此举,便是九泉之下的祝大将军知晓,也定要痛斥你这狗贼奸佞!”

鬓发皆白的老头面红耳赤,于殿前指着那高坐龙椅上的青年鼻尖破口大骂。情绪激动下转身奔向殿内的盘龙柱,以头触柱昏倒在地。

却是被早就候在旁侧的一众侍卫拖到了殿外的门口。没有紧急送往太医院救治,而是几个人在殿外排排躺成一排,刚好能听见殿内的声音,又被巾帕堵住了嘴,无法开口出声。

“还有谁要触柱寻死?”

合适身形的朝服还在赶制,青年依旧身上依旧是素日惯着的一袭雪衣。那人兴致缺缺地瞥了眼殿前座下的满地鲜血,却是从袖中摸出一柄匕首,扔在了血泊之中:

“触柱除了疼痛外根本不会致死,柱上雕饰被血污沾染可不好清理。”

“不如用这个,一刀抹脖干净利落,正好朝中也该换些新鲜血液,给科举取士的年轻人腾腾位置。”

匕首砸在地板上溅起星点血花,声音在寂静的大殿内清晰得有些刺耳。意识到座上的青年是真的滚刀肉一块,有些原本蠢蠢欲动几乎要迈出的脚尖又撤了回去。

“还有谁要找死、咳。”她清了清嗓子,扬起唇角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真诚些:

“今日所为,皆会如实编入史册,还有谁想青史留名?”

满朝文武无人应声。

那为首的丞相大人往旁边挪了挪脚跟,免得那四处蔓延到血污弄脏自己的月白衣角。颇为幸灾乐祸地回眸扫视一圈,手里祝影同款的扇子欢快地摇啊摇。

“啧。”祝影也倍感无趣地收回了目光。

“祝家满门忠烈、世代忠君、英魂、战死沙场…呵。”那人语气极轻,只是将方才几人唾骂她的一番套路话中提取出几个被重复烂的字眼,最后却是轻笑出声,垂眸看向殿下众人,满是讽刺意味地开口询问:

“原来还有人知道祝家是满门忠烈啊…我朝泱泱百年有余,可有过将忠烈亲母的脑袋砍下来挂于午门示众、将忠臣妻女虐待至死弃尸郊野、于狼群分食的先例?”

殿内众人噤若寒蝉,近乎每个人都将头埋至最低,也有受祝影科举恩佑提拔上来的寒门子弟,闻言已是双拳紧握满心愤慨。

“敢问诸位,当日祝家因于莫须有的罪名受陷入狱的时候,你们在何处?”

殿内聚成一滩的血泊还在向四周流淌蔓延,她看着那下半段近乎要被血染红的盘龙柱,眼中的讽刺更深了几分:

“今日倒是多了不少忠臣烈士,怎的祝大将军受陷的时候一个都寻不到了?如今倒是往殿前一站,上嘴唇下嘴唇一碰,左一句满门忠烈右一句世代英魂…”

“那是自然,像祝大将军那般的忠臣,早早的都死去成了英魂烈士了。所以阴沟里的老鼠才能在今天站在这里,啃着他们的人血馒头道德绑架。”

“既然想要当青史留名的忠臣烈士,那不妨也学着祝家走一遍流程,先抄家再拷打,或午门问斩人头高挂,或草席一裹弃尸乱葬岗……可有人愿意?”

不只是殿内的群臣噤声大气不敢出,殿外触柱寻死相逼被拖出来、自恃资深权重的老臣们亦是满心忐忑。摸不清殿内那人的心思,生怕那位被逼急了眼,一怒之下也让他们体会一遍昔日祝家的经历。

将心中挤压的怒火和委屈尽数吐露出来,那枚名为执念的心锁轰然碎裂,筹谋数年而时刻紧绷的神经一朝放松下来,疲惫如潮水瞬间将其吞没。

“祝家满门忠烈,结党营私、夺权篡位…是我一人之罪。事实如此无法辩驳,生时何忧身后名?且任后人着书评。”

她抬手揉了揉眉心,身侧侍立的官宦便看出她的疲惫来。一挥拂尘高喝退朝,群臣退出大殿,入眼便是殿外排排躺的几位忠烈臣子。

殿门外当值的侍卫神情没什么变化,只是从中精准找到了和地上几人交好的大臣拦住,按照祝影的原话交代开口:

“陛下有令,太医院那些为五斗米折腰的墙头草的脏手不配触碰几位绝世忠臣。还请几位大人顺路捎上,去寻民间不侍权贵的游医医治。”

人体有自我保护机制,一旦做出危害自身生命的行为时,身体的本能便会夺取主动权,潜意识地减小自杀的力度。

除非一次不成后反复重复自杀的动作,不然只这一次的撞墙,再加上那些所谓忠臣根本没有真的寻死之意,根本不会出人命。

若是真有那等烈性的忠臣,早就在祝家受陷的时候就站出来了。

侍卫也问过若是真的有人力度过大危及生命,又该当如何。对此那人给出的回答是:

“能活活不能活就死。死了算他劲大,没死算他头铁,要是真的那么想寻死,我也不是不能下令赐死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