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枝眼底氤了一层雾气,愣怔在原地,一言不发,像是失了神。直到感觉到有温热的指腹在眼角蹭了蹭,她才恍然回过神来。
她用手背胡乱地在脸上擦了下,看向沙发上的纪秉荣,声音里带着哭腔,小心翼翼地求证。
“伯父,您说的那个小丫头当时是在返回学校的路上吗?她求您帮忙把她送到学校去,对吗?当时有一个丁字路口,学校是往右,您要去的方向是往左,对吗?您当时开了一辆黑色越野车?”
宋锦越听越糊涂,但见这三人默契打哑谜的模样,猜测这中间定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内情。
她没有出声打断或询问,耐着性子听下去。
而早已猜到一切的纪秉荣并没有直接回答邢枝的问题,只淡声说了一句看似不着边际但却至关重要的话,间接而明确地给邢枝的猜测盖了戳,下了定论。
“当时车后座上还有一个男孩子,他给你递了一条毛巾,让你擦头发。”
他直接用了第二人称“你”。
邢枝的呼吸不自觉放轻了,眼泪无声地往下掉。
她转头看向抱着她的人,眼角挂着泪,忍着哽咽:“那个人是你?所以你早就知道了?”
“是,我早就知道了。”
纪予铖抱着她,丝毫不避讳两个长辈还在旁边看着,目光温柔缱绻,一下下轻拍着她后背,不厌其烦地帮她擦着脸上总也擦不完的眼泪,动作很轻,声音也很轻,哄她:“乖,不哭了。”
可邢枝怎么能不哭呢?
这么多年她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在梦里再度回到了那个漆黑无助的雨夜,一次次陷入恐慌和绝望,又一次次被拯救,像逃不开的宿命一般。
她一直很后悔,后悔当时没有好好地道个谢,后悔没有记下那两个人的姓名和联系方式,让她在力所能及的余生里能有机会报答一二。
她感念他们带来的温暖和善意,支撑着她独自艰难前行的信念,帮她度过漫长且无趣的那些年。
本以为注定要留下的遗憾,竟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悄然圆满了,叫她怎么能不哭呢?
邢枝没再忍着,靠在纪予铖怀里,肆意且克制地哭了一场。
其他人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哭,任由她发泄,没有阻止。
宋锦对此事还一知半解着,纪秉荣示意她附耳过去,贴心地帮她把当年的情况小声解释了一遍。
她听完后恍然大悟,不禁感慨:“看来人还是要多做好事啊,一不小心救了自己的儿媳妇,这可真是天大的缘分啊!”
再次提到“儿媳妇”这个词,两人的脸色几乎同时沉了下来。瞥一眼那个不争气的儿子,越看越觉得不顺眼。
明明喜欢得要命,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却偏要端着副架子让人倒追,也不知道成天瞎矫情个什么劲儿?
两人凑到一起嘀咕了一阵,决定添把火。
等邢枝的哭声渐停,宋锦走过去,把她从纪予铖怀里拉出来,柔声劝慰:“枝枝啊,别哭了,没想到这天底下竟还有这么巧的事,看来咱们注定了是要成为一家人的。”
“是啊,以后都是一家人。”纪秉荣也连声附和。
“我说的一家人,跟你说的那个一家人,可不是一回事。”宋锦的声音拔高了些,语气也莫名拖腔带调的:“你还不知道吧?咱们这个儿子眼光可高着呢,看不上人家枝枝,不同意跟她谈恋爱,这不,人枝枝正追着呢!”
“什么?”纪秉荣猛地拍了下桌子,横眉冷竖,惊讶又愤怒:“竟然还有这回事?”
纪予铖眼皮一跳,立刻就意识到,眼下这情况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这俩人明明已经因为他让邢枝倒追的事而冷嘲热讽地训斥过他一顿了,这怎么突然间双双失忆,搞得好像刚知道这件事一样?夫妻俩一唱一和,说话阴阳怪气,这是要开始演双簧了?
不知道这俩人要搞什么幺蛾子,纪予铖没说话,往单人沙发上淡定一坐,决定静观其变。
宋锦把邢枝拉到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把人安置在她和纪秉荣中间的位置,一左一右,莫名像父母护崽子的架势。
“枝枝啊,我和你伯父都很喜欢你,打从第一眼见到你,就已经决定要拿你当我们家的宝贝儿媳疼爱了,但现在……”
宋锦欲言又止,眼神闪烁着叹了口气:“可惜了,看目前这个状况,恐怕我们是没这个福气做你的公公和婆婆了。”
纪予铖挑了挑眉,忍着没打断。
邢枝被这一番话说得有些不安,但还是乖乖坐在两位长辈中间,抿着唇,耐心等着接下来的话。
似是感受到了她的不安,宋锦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带着安抚的性质,让她无端安心。
“我们家的情况你想必也都知道了,我一辈子没有自己的孩子,你伯父呢,一直都很喜欢女儿,但就是没那个好命能生下个女儿。”
说到这里,宋锦停顿了下,拉着邢枝的手,轻柔的语气里多了几分期盼:“枝枝,既然你做不成我们家的儿媳,不如就来做我们的女儿吧,好不好?”
纪予铖眉心跳了跳。
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就是为了将他一军?
话题转得太快,心情像过山车一样,邢枝懵住了,下意识看了眼对面神态自若的男人,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纪秉荣轻咳了一声:“枝枝啊,你伯母的话也是我的意思,你跟我们家有缘,做不成儿媳那就做女儿,我们做不成你的公婆,那就做你的父母,总归都是一家人,这点是不会变的。”
“你家里的情况,我也大概了解一些,你放心,我们会拿你当亲生女儿看待,把你过去在亲生父母那儿缺失的关爱,加倍给你弥补回来,怎么样?”
邢枝心里乱得厉害,能有这么好的父母是她连做梦也不敢想的,可是纪予铖那边……
他一直都没有表态,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邢枝心里没底,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在长辈面前也不敢乱说话,只好怯生生地抬眼往纪予铖那边看,希望他能给自己一点提示。
谁知,刚一有求救的念头,就被眼尖的宋锦给掐断了。
“乖,咱们不看他。”宋锦伸手在她眼前挡了下,话说得不客气:“那么眼瞎的一个人,看他做什么。”
“就是,咱以后也不追他了,就凭他,有什么值得你追的?”纪秉荣附和着。
他指了指坐在对面的儿子:“枝枝,看到没?以后那个人就是你的哥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