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蓝愣了下,精神明显一松。
纪予铖走之前特意交代了让她好好陪邢枝说说话,不管说什么都好,目的就是转移注意力,让邢枝没心思胡思乱想。
张蓝本来还发愁,一天到晚没话找话说,就算是再健谈的人,也总有话题枯竭的时候。
这下好了,邢枝竟然主动开口了。
张蓝心里很高兴,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
聊到兴起时,张蓝把自己的手机相册打开,给邢枝看她儿子在大学里拍的照片。
邢枝表现得很感兴趣,对着照片一顿夸,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很快,张蓝就被哄得晕头转向了。
原本还被张蓝拿在手里的手机,不知怎么的,就到了邢枝的手里。
张蓝浑然不觉,仍旧笑眯眯地说个不停。
“张姨,我肚子好饿啊,想吃你亲手做的手擀鸡蛋面。”邢枝忽然说。
张蓝一怔,心头顿时乐开了花。
自打这次邢枝住进来,每天都是郁郁不乐的,很少说话,吃东西也没什么胃口,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人也显得憔悴,整日里恹恹的,总想一个人待着。
今天不仅主动说话了,还点名要吃面。
能想开就好,这样少爷就能放心了。
张蓝只觉心头的一颗大石头落了地,不疑有他,立刻起身往厨房走:“等着啊,张姨给你做面!”
……
纪予铖急匆匆赶回来时,张蓝正站在邢枝的卧室门外,一边拍门一边苦口婆心地劝说。
“邢枝啊,听张姨的话,你把门打开,让我看看你,好吗?”
门内的人毫无反应。
见到纪予铖回来,张蓝顿觉愧疚不已,连声道歉:“对不起,少爷,是我大意了,才让邢枝拿到了手机,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了,不管我怎么叫,她都不肯出来。”
张蓝大概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此时意识到犯了错,心里很是自责。
许是话说的多了,她嗓子都哑了:“少爷,你快想想办法吧!”
纪予铖没什么情绪地瞥她一眼,深吸一口气,盯着眼前紧闭的房门,嗓音低哑,气息沉沉。
“邢枝,我数到三,你自己出来,否则我就踹门了。”
他还没开始数,旁边的张蓝就开始紧张了。
他的脸色很差,下颌线绷紧,垂在身侧的双手握成了拳头,身体似乎也僵着,眨也不眨的漆黑双眸里像带了火,给人一种极强烈的压迫感。
张蓝下意识咽了下口水,紧盯着眼前的房门,不觉为邢枝捏了把冷汗。
“一。”
“二。”
纪予铖后退一步,做好了踹门的准备。
下一刻,“三”字还来不及喊出口,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
邢枝站在门后,神色如常,只是脸色稍显苍白了些,分不清是因为近期总不好好吃饭的原因,还是由于不良情绪导致的。
她的视线扫过面前脸色阴沉的男人,轻描淡写地说了句:“睡个懒觉而已,至于踹门这么大的火气吗?”
语气讥诮,又带了点娇嗔的意思,似有些不满。
自地铁上那件事发生以来,这是她说过的状态最轻松的一句话。
纪予铖站着没动,什么话也没说,只垂眼盯着她看。
“张姨,面做好了吗?”
邢枝侧了侧身,抬脚往外走,路过张蓝的时候,面不改色地把手机还给她:“我肚子都快饿扁了!”
张蓝接过手机,怔怔地看了眼纪予铖,很快就转身追上邢枝:“早就做好了,等着啊,我去给你盛!”
邢枝若无其事地坐在餐桌旁,单手支着下巴,眼睛盯着厨房的方向。
纪予铖也收敛了情绪,走过来,在她对面坐下。
邢枝看也不看他一眼,指尖点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唇角微弯,眉目舒展,脑袋往一侧稍偏,模样懒散松弛,整个人的状态看上去很不错。
唯一的缺点是,这状态过于松弛了。
刻意营造出来的氛围,终究是太假,瞒不过他。
纪予铖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一点点往下沉,一股无名火似乎快要窜上头顶了。
千防万防,这才刚离开多大会儿,就被她拿到了手机。
张蓝真是太大意了。
但纪予铖也明白,这事其实也怪不着张蓝,邢枝的性子他了解,表面上不声不响、云淡风轻,实则心事很重,凡事想的多。
她铁了心要做什么的时候,张蓝是很难察觉出来的。
“面来了!”
张蓝端着一碗面从厨房里走出来,一眼看到在餐桌旁相对而坐的两个人,愣了下。
她把面放在邢枝面前,转而对一旁的纪予铖说:“少爷,你要吃面吗?”
纪予铖没看她,只摇了摇头。
张蓝没再说什么,很识趣地走开了,给两人留下独处的空间。
邢枝也不说话,拿起筷子就开始吃面。
许是真的饿了,或是戏演得太足,她挑起一大口面就往嘴里塞,满满当当的,差点被噎到。
纪予铖倒了杯水给她:“慢点儿吃,不着急。”
邢枝嘴巴动了半天,死活也咽不下去,最后只得喝了口水,半吞半冲,才算是把这口面吃进肚子里。
胃里立刻开始翻腾。
她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低头继续吃面。
半碗面还没吃完,邢枝就撑不下去了。
放下筷子,一手捂着嘴,跑到卫生间就开始狂吐不止。
纪予铖慢她一步跟上去,被关在了门外。
他听着里面的动静,只觉得指尖发麻,心急如焚,不停地拍着门:“邢枝,你怎么样了?把门打开,让我进去看看你!”
回应他的只有痛苦至极的干呕声。
邢枝胃里一阵阵痉挛,双腿发软,险些站不住。
这几天很少吃东西,肚子里本来就空,这会儿虽然胃里难受,却也吐不出来什么。
只是止不住地干呕,让她几乎喘不上来气。
很快的,邢枝就被憋得满脸通红,强忍着的情绪再也绷不住了,像决了堤的洪水,瞬间将她击垮。
她狼狈地跌坐在地面上,后背抵着墙,身体不可自控地颤抖了起来。
朱萍说的没错,她果然是个害人精。
因为一次自以为是的善意举动,不仅让她自己的生活陷入了绝境,还害得整个小区的住户都被人质疑,现在竟然还连累了公司。
偌大的集团,竟因为她一个小小的分公司普通员工而股价大跌。
何等荒谬。
没发生这些破事的时候,邢枝就觉得,像她这样糟糕的人,怎么能配得上纪予铖这样美好的人真心实意的对待。
现如今,她成了人人唾弃的“贱人”,就更不配了。
烂人烂命,怎么样都是活该,但不能拉着整个集团陪着一起倒霉。
她何德何能?
广袤无垠的大草原上,阳光铺路,繁花遍地,到处都是一片勃勃生机,只是因为多了个毫不起眼的枯枝杂草,就被迫沦为所有人眼中的笑柄,这太可惜了。
纪予铖怎么就不懂这个道理呢?
他到底在固执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