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邢枝的眼里,此时的纪予铖就是个生着病还喝酒闹脾气的小朋友。
小朋友要哄,还要百依百顺地哄。
他要什么,她就给他什么,他想听什么,她就说什么。
哄的目的也很简单,哄他吃药,哄他睡觉,任务完成,万事大吉。
因此,对于纪予铖的这个问题,邢枝连一秒钟的犹豫也没有,坚定回答。
“我要。”
纪予铖身体僵了下,眸光微闪,兀自沉默了好大一会。
半晌后,他在她怀里仰起脸,眼尾红红的:“你骗我。”
“不骗你。”邢枝手指穿过他利落的黑色短发,笑着哄:“我怎么会骗你呢?”
纪予铖得寸进尺:“那你亲我一下。”
“亲了你就吃药吗?”
“嗯。”
邢枝垂下眼看他,硬朗俊逸的五官下仿佛真的藏了个天真无邪的小朋友。
小朋友脆弱,敏感,缺乏安全感和归属感,因此变着法儿地寻求大人的安慰和重视。
她既然决定要哄,就要哄到底。
亲额头太含蓄,担心他不满意,亲嘴唇又太暧昧,面对一个神志都不怎么清醒的人,邢枝有点下不去嘴。
她抿唇想了片刻,俯身,对准他的鼻尖,轻轻吻了下。
离开时,又用牙齿轻咬了一下。
“可以了吗?”
纪予铖喉结上下滚了滚,眸色暗下去,低低地“嗯”了声。
“好,过来吃药。”
……
次日清晨,还没等睁开眼,邢枝就感觉到自己正被人抱着。
与其说“抱”,不如说是“圈”或“囚”更合适一些。
手脚并用,像织了一张密实又坚韧的网,将她牢牢地禁锢在其中,一丝一毫的缝隙也不肯留。
身后的胸膛炙热无比,压在身上的手臂和大腿仿佛有千斤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邢枝费力地翻了个身,伸手往前一抱,打算再睡会儿。
太累了,眼皮都懒得动一下。
昨晚折腾到后半夜,她像个全能保姆一样,端茶倒水,连哄带劝,好不容易哄着人把药吃了,大少爷又一直吵着头疼,要抱抱。
最后实在没办法,她只好把大少爷扶上床,自己也跟着爬上去,让他躺在自己大腿上睡觉,充当了一回人肉枕头。
印象中最后一个画面是,她一手帮大少爷拍着背,另一手帮他做头皮按摩,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儿歌。
后面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邢枝:“……”
残存的睡意瞬间消散,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按照昨晚的走向,她此刻应该是坐着的,再不济也是歪躺在床头,偏居一隅,独自瑟瑟发抖的。
所以说,她为什么会在纪予铖的怀里醒来?
她半梦半醒间主动投怀送抱了?还是被某个神志不清醒的人扯进了怀里?
不对,不对。
这样的事态发展走向是不对的,不能前功尽弃。
虽然这怀抱很温暖,虽然周身萦绕的气息她很喜欢,但这样是不对的,不对的。
不能贪恋。
邢枝睁开了眼,抬头,毫不意外地对上一道视线,神情微滞。
四目相对,心思各异。
半晌后,纪予铖开口打破沉默:“醒了?”
邢枝像是被吓着了,呆呆地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给出什么反应。
“怎么这么看着我?”
纪予铖抬起手,帮她把鬓边的头发拨到耳后,低哑的嗓音透着股难言的温柔:“时间还早,要不要再睡会儿?”
邢枝心头微颤。
下一秒,她猛地挣脱他的怀抱,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下了床,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后退两步。
“纪总,抱歉,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昨晚我……”
她支吾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索性转身往外走去:“对不起,我这就走!”
“站住!”
纪予铖及时叫住她,像是从她的态度里看出了点什么,唇边笑意渐淡:“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邢枝站在原地没动,背对着他,脊背僵直。
不明白。
何止是他不明白,就连她自己也看不明白。
千丝万缕,扯不清,也理不明。
纪予铖走到她面前,轻轻握住她纤瘦微颤的肩头:“把话说清楚,邢枝,你这样离开,算什么?”
邢枝用力咬了下唇,往旁边挪了挪,躲开他的触碰:“昨晚你喝多了,杨景旭他有事顾不上,就让我去接你,后来……”
“邢枝,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些。”
纪予铖出声打断她,声音低下去,带着些不分明的情绪:“昨晚你对我说过什么,还记得吗?”
邢枝抿着唇,一言不发。
“昨晚你明明说过的,你在乎我,你关心我,你要我。”
纪予铖也跟着往旁边挪了一小步,抬手揉她的头发,动作宠溺,声线却莫名更哑了:“邢枝,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邢枝只觉得嗓子干疼得厉害,像有一团火在里头烧个不停,灼热的烟雾弥漫开,心脏快要窒息了。
看来他对昨晚发生的一切都有印象,或者说根本就是他刻意引导的,并不是她所认为的神志不清的耍酒疯行为。
“纪总,我说过什么并不重要,你喝醉了,还生着病,我为了劝你吃药,只能顺着你的话往下说。”
邢枝咽了下口水,掌心用力收紧:“话赶着话而已,哄人玩的,别当真。”
听到这话,纪予铖眼底闪过一丝落寞:“话赶话,哄人玩?哄谁?我吗?”
“不然呢?”邢枝不闪不避地回视他,神色漠然:“这屋里还有其他人吗?”
气氛短暂地静滞了几秒。
“好,你说哄,那就算是哄吧。”纪予铖声音很轻:“那如果我说,我当真了呢?”
邢枝目光闪烁了一下,没说话。
纪予铖问她:“邢枝,我当真了,你能像昨晚那样一直哄着我吗?”
邢枝静静地看着他,感觉像有一把尖刀在心上刺,鲜血滴下,灼得人眼睛酸疼。
半晌后,她闭了闭眼,语气平静:“不了,哄人挺累的。”
“就这样吧,我先走了。”
邢枝抬脚想走,却被纪予铖一把扣住了手腕。
“那换我来哄你,以后你可以随意对我怎么样,要打要骂,发脾气,耍小性子,怎么着都行,我来哄着你,行吗?”
这声音很急切,但又透着股无力的挫败感。
像是亲眼看着喜爱的风筝断了线,一点点飘远,却什么也做不了。
抓不住,也找不回。
邢枝动了动手腕,没能挣脱,她皱了下眉,毫不掩饰语气里的烦躁。
“纪总,你现在这样没有任何意义,放手吧。”
纪予铖却逐渐收紧了手上的力道,把她往自己的方向扯。
他说:“邢枝,我们谈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