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院。
暮色四合,大雪簌簌。
一道修长的身影快速穿梭在迂回悠长的抄手游廊,云蒸紧跟在主子的身后,生怕一个错眼就跟丢了。
“见过公子——”如意端着药盅行礼,她刚从药房那头赶过来,奚长风摆了一下手,示意她起身。
“这药,还是让我来端吧。”云蒸笑着上前,不容分说地接过如意手中的药盅,打发她去做别的事了。
如意福了福身子,依言退下,“奴婢告退——”声音很轻,眼神也很有分寸,一直落在地面。
霞蔚一直守在卧房门口,寸步不离,见奚长空过来,立马轻轻推开门。
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外面霜寒地冻,大雪就没有停歇过,而屋内的炭火盆,银霜炭亦没有停止过燃烧,将房内的温度维持得恰到好处。
穿过三重帷幔,一眼便瞧见趴在床榻边打盹的吉祥,她只着一袭轻薄的粉色夏衫,勾勒出曼妙的身姿。
榻上躺着的人轻轻蹙眉,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轻愁,水润的双唇因室内的干燥而失了几分颜色。
奚长风目光落在榻上之人身上,微微扯了一下唇,云蒸瞬间放轻了呼吸,他冷眼瞧着眼前的这一幕,大气不敢喘一下,生怕被迁怒。
主子近来本就心情不好,他跟霞蔚都是提心吊胆做事,生怕惹主子厌弃。
这婢子倒是胆大,伺候主子都敢不尽心!
“云蒸——”
只轻轻一句,云蒸秒懂,哪还需要主子费神,他迅速上前,睡穴一点,熟练地扛着人出去了。
霞蔚在门外瞧见了也是一阵头皮发麻,赶紧滚进去谢罪。
他沉默地跪伏在地,却不敢出声扰了室内的清静。
奚长风坐在榻边,伸手轻抚她蹙起的眉间,下了决定,“换一批忠心的过来。”
奚长风身后确实有一批忠心耿耿的属下,只不过都在暗处,连带着清风院也成了铁桶一般密不透风之处。
“忠心”二字一出,霞蔚便晓得:主子这是要将暗使换到明面上来,如何挑选合适的人侍候夫人,他责任重大。
霞蔚:“小的立马去办!”几乎是用气音回的话,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
“夫君——”
陈葭一睁眼,白日心心念念的人此刻就坐在身边,清冷的目光投向她时,如化霜的月光,缱绻悠长。
奚长风喂她喝完药,扶她躺下,“这几天感觉如何?”
陈葭眨了下眼睛,老老实实回复:“好多了。”
确实如此,自从换了一个大夫后,原本蚀骨莫名的痛渐渐消失,虽免不了有气无力的虚弱感,到底好受许多。
“谷医名不虚传,非一般的庸医可比!”王府里倒是有医术精湛的御医,但陈葭乃是毒发之症,自然还得擅毒的大夫来对症下药。
奚长空便想到了早年缩在他这里躲避仇敌的毒医谷春台,真巧!
谷春台小命捏在对方手里,自然不敢不从,这毒再棘手,他也得硬着头皮上,不然就得陪葬了!
他毫不怀疑这一点!
有些人的心,又黑又冷!
清风院被保护得严严实实,陈葭中毒的消息丁点儿没泄露,如意和吉祥更是从进来那刻起,就出不了院子的大门,更别谈传递消息了。
周氏真的以为:明月公主是在她这里出的事。
其实她这里的事顶多算是一个诱因,明月公主离开京城之时,就被人下了毒,这毒会使人的身体不断地虚弱下去,直至消亡。
也不知是谁,竟然下得了这样的毒手!
不管是谁,奚长风都已经派了人去查,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虽然是毒医,但意外的,开出的药都是甜的,因此陈葭每一顿药都一滴不剩地喝完了,恢复的特别快。
陈葭看着搭手诊脉的某人,好奇,“夫君,你会诊脉?”
某人收回手,含蓄点头,“略通一二。”
这已经是很谦虚的说法了,她好笑道:“只是略通一二?”
“然也。”他笑了一下,“恢复得很好,等这个冬天过去,你就能出门了。”
“这么久?”她有些不满意,皱了皱鼻子。
“我觉得很快了。”他上了床榻,抱着她呢喃。
他身上的雪色被炭火烤得暖烘烘的,陈葭随意找了一下位置,窝在里面特别舒服。
开了春,王府里发生了两件喜事。
第一件便是世子妃产下一个麟儿,世子终于有了嫡子!
彼时,陈葭喝完了当日滋补的药膳。
如意捏着她的双腿,小声地说了这件事,“……今日便是满月宴。”
不提世子后院一个个等着瓜熟蒂落的妾室,世子妃能够安稳诞下嫡长子,这便是个有能耐的。
“等夫君回来,看他如何说吧。”大半年没有出去,陈葭也想出门的。
就在此时,奚长风回来了。
如意很有眼色地退下,吉祥突然消失在清风院,不是没有缘由的,她早就劝过她,把心思收一收。
三公子这样的人物,不是她们这些婢子可以肖想的!
要想这泼天富贵,不如去二公子那里搏一搏,也比在清风院冒险要好。
奈何吉祥头铁啊!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如意只有这一句话。
奚长风把人从床上薅起来,“今日的药膳可用了?”
虽然瞧见了如意刚才端出去的汤盅,但他还是习惯问一句。
“明知故问。”陈葭站稳了就想推开他,奚长风岂能让她如意,牢牢将人圈在怀中,“准备一下,我带你出去。”
陈葭:“满月宴?”
“毕竟是大哥的嫡长子,还是去一下比较好。”奚长风放开人,帮着她一起整理衣裙和鬓发,“若是不好玩,我们再去别的地方逛逛。”
陈葭伸出手:“拉钩——”
“幼稚。”他失笑,伸出手,“拉钩,说到定做到。”
“那我换平安和如意进来收拾。”陈葭拍开他的手,这人真是,越帮越乱。
奚长风摩挲了一下被拍的手背,咬牙但自觉地坐到了窗边,抽了一本书翻看。
在夫人身上,他倾注了所有的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