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娥整个人软绵绵挂在姜小花身上。
姜小花尚且不知发生了什么，懵然无措地拍了拍她。
“哎，宋娘子你怎么了？宋娘子？宋娥？！”
回应她的，只有宋娥轻缓而均匀的鼾声。
旁边那两个茶楼的伙计倒是没有半点惊惶，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其中一人笑着说，“姜老板莫慌，这位娘子应该只是醉茶了。”
“醉茶？”姜小花有些错愕。
“可是她刚才在楼上还好好儿的啊。”
中午吃饭之前，姜小花还担心宋娥醉茶。
可后来宋娥一直都好好的，思路清晰口齿明白，还吃了不少东西。
姜小花也就全然忘了醉茶这回事。
伙计笑道，“这醉茶的情形因人而异，有人起初都是好好的。”
“可当他多走几步，迎面的冷风再一吹，醉意忽地就上来了。”
姜小花听着宋娥的鼾声，又抬手摸她脖颈的脉搏。
确认没有异常，这才彻底放心。
伙计又贴心道，“二位贵客来时没有驾车，就这样走恐怕不方便。”
“是否需要小的去街上叫一辆马车来？”
姜小花仰头看天，天色有些阴沉，又是冷风阵阵。
她从钱袋里抓了一把，塞给那伙计，“你有心了，劳烦。”
然后就报了宋娥家的住址。
雇马车的钱，都是车把式根据路程远近直接报价的。
伙计拿着钱匆匆而去，不多时他小跑着回来，身后不远处就跟着一辆马车。
伙计拱手道，“车夫本来收一百文，我与他议价到八十五文钱。”
他摊开双手，还有二三十个铜板，“这是剩下的，姜老板收好。”
姜小花并没有接那些钱，含笑说，“大冷的天辛苦你跑腿。”
“这些还请你收下，不要客气。”
茶楼的规矩，客人若是主动给赏钱，伙计是可以全部收下的。
无需跟茶楼分成，也无需向掌柜报备
眼下，这伙计得了赏钱，自然也是高兴的。
他帮着姜小花一直将宋娥搀扶到了马车跟前。
喝醉的人身子沉重。
姜小花先上车，使劲儿将宋娥往上拽。
伙计在下面站着，同时用力把宋娥往上推。
二人合力，总算将宋娥弄到了车板上。
姜小花扶住宋娥，朝伙计感激地笑笑，“多谢，辛苦你了。”
就在这个时候，宋娥忽然一个挺身，直起了脖子大声说：
“我、宣、布！！”
“我这条命，除了我儿子，剩下的全都归你姜小花了！”
也不知她哪来的这么大力气，声音如雷贯耳，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
宋娥慷慨陈词后，两眼发直。
然后她又毫无征兆地一头栽倒在姜小花身上。
茶楼的伙计垂着眼皮，眼观鼻鼻观心。
但姜小花看得出来，他是在憋笑。
她尴尬的不敢看周围人，急忙拖着宋娥钻进了车厢里。
马车行驶起来，姜小花才松了口气。
她看向宋娥，女人倒在座位上已然睡着了。
姜小花既无奈又好笑，低声叹道，“看来之前酒喝醉了嘛。”
“你明天醒来，该不会忘了答应做我的大掌柜吧？”
宋娥家住的小巷子太窄，马车进不去，只能停在巷子口。
姜小花几乎是半拖半扛的带着宋娥。
总算找对地方时，姜小花感觉自己差点累丢了半条命。
她勉强抬起胳膊，敲门，“有人在家吗？”
宋娥家没有院子，门开了就是一个小小的堂屋。
进门左手边是灶房，旁边是一间卧房，对面还有两间卧房。
分别是宋娥、宋娥的公婆、宋娥的儿子居住。
来开门的半大少年正是宋娥的儿子，孟曦。
他原本正在堂屋方桌边写字。
此时看着母亲被人搀扶着进来，孟曦很是担心。
他急忙上前从另一边扶住、给姜小花减轻了不少负担。
孟曦今年十一岁，年纪虽小，身上却有种温和沉稳的书卷气。
他朝着姜小花微微欠身行礼。
边走着，说，“我娘这是喝醉了吗，劳烦您送她回来。”
姜小花主动解释，“你就是小曦吧？我姓姜，是你娘的朋友。”
“今日我们见面喝茶，没曾想她竟然醉茶了。”
孟曦走向灶房隔壁的那一间，说，“这是我娘的卧房。”
三人正要进去时，姜小花看见正对面那间卧房，门帘掀开了一个角。
两个老人家的脸一闪而过，帘子又悄无声息的放下了。
姜小花心中感觉有些奇怪。
但还是先把宋娥扶进了屋里。
屋里很干净，干净的甚至显得有些空旷。
一张窄小的硬板床，一个个木头箱子，一张带铜镜的妆台。
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东西。
姜小花和孟曦把宋娥扶到床边坐下。
孟曦自然而然蹲下去给宋娥脱鞋。
姜小花则顺手把宋娥外面穿的棉袄和裙子脱下，然后才扶她躺下。
如此总算是安顿好了。
孟曦转向姜小花，这一次他腾出双手，正式行了一个大礼。
“多谢姜老板！对我家一番大恩大德，孟曦铭记在心。”
姜小花急忙拽他起来，边说，“只是送你娘回来而已，算什么大恩？”
“快起来，起来！”
孟曦敌不过姜小花的力气，只得站直了。
但他依旧垂首恭敬道，“不止是今日。”
“还有牙行……”
“姜老板给了我娘那么大的机会，不但让她赚到了钱养家糊口。”
“还让她第一次能够被别人平视。”
“那段时间，我从没见过我娘那么的高兴。”
姜小花动容，“好孩子，难怪你娘说你懂事。”
“她在外面的辛苦，你都明白，这对她而言已是莫大的慰藉了。”
孟曦却咬了咬牙关，喃喃道，“还不够。”
“我能为她做的事，太少了。”
他扭头看向床上熟睡的宋娥，说，“我娘真是太苦了。”
“都怪我，如果不是因为我，她根本不用困在这个家里。”
姜小花一怔，这像是话里有话？
她想起刚才对面门帘后，露出的两双警惕的眼睛。
就问，“对面屋里住的，是你爷爷奶奶吗？”
孟曦神情似乎有些不快，赌气道，“是他们。”
“他们当然住在那儿，方便随时监视我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