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蔓延至四肢百骸。
迟来了十二年。
长鱼姣终于可以为十二年前的自己感到了疼。
“朝瑾,我真的,好疼啊。”
朝瑾在惊愕中慌乱的捧住长鱼姣泪流满面的面颊。
从来得意自信的帝王脸上写满的生涩的慌乱。
“姣姣,怪朕怪朕,明知道你有腿疾,还与你说这件事,莫哭莫哭,姣姣......”
朝瑾将长鱼姣拥入怀,大掌在她身后轻轻的拍,另一手去揉长鱼姣的膝盖。
饶是朝瑾再聪明,又怎么敢想他的姣姣会是渡口的乞儿。
他只以为是乞儿的断腿让长鱼姣想起了过去的伤痛。
面上写满了懊悔,不停的哄慰着长鱼姣。
遇见长鱼姣之前,朝瑾从不知原来所谓世间情爱竟是这般抽丝剥茧,将人心一寸寸打开。
每深入一寸都是酸与甜的共舞。
长鱼姣从来没有这样,近乎歇斯底里的哭泣。
那份不为人知的过去。
屈辱,恶心。
长鱼姣永远永远不想提及。
可是朝瑾说。
她了不起。
在亲生父母因为命格抛弃她之后。
在江兮惺惺作态的将她关在小院,又因为她的不屈服打断她的双腿之后。
一无所知的朝瑾说。
她了不起。
太久了。
太久了。
十二年,没有哪一日她不在恨。
灿若春花的面容下是早已腐朽枯寂的心。
所有的人都是为了如今的她而赞美。
可是朝瑾说,那个小乞儿,了不起。
“朝瑾,哄哄我。”
哄哄那个,从天堂坠入的地狱的珍珍。
哄哄她。
她真的,好痛。
长鱼姣从没想过她会找到那块玉佩的主人。
更没想过,那个人居然是朝瑾。
可是一旦知道了这段过往,长鱼姣才终于哭着笑了起来。
是了。
这个世间只有朝瑾这样无匹自信的人,会想到给一个了不起的乞儿一个选择。
她不需要旁人的怜悯。
救世神一样的慈悲。
她只是,需要一个机会。
她用生不如死的十二年,淬炼出如今的长鱼姣。
无人爱她,她便自己爱自己。
却原来,早有人在十二年前,一无所知时,就赞扬了她。
“朝瑾,谢谢你......”
朝瑾抱着长鱼姣,一颗心被攥的生疼,听到长鱼姣的谢,颇为不解的低头看她。
被泪水洗练过的眼眸澄澈若天山化下的泉水。
透着独属于长鱼姣的透彻。
红彤彤的可怜眼尾拦不住长鱼姣眼中点点星光。
不知为何,朝瑾竟为这样的长鱼姣生出难言的感动。
直到长鱼姣抬手,面颊蹭在朝瑾颊边,清冷的声音拉长娇气的尾音,
“朝瑾。”
“嗯?”
“朝扶光。”
“在呢,姣姣。”
“扶光,扶光。”
朝瑾一颗心被长鱼姣的又哭又笑逗的上蹿下跳。
而今听她绵软娇俏的唤他,心才鼓鼓囊囊的安放。
学着长鱼姣一般,微微低沉的嗓音温和的落在长鱼姣耳边,
“姣姣。”
“小狐狸”
“玉娃娃。”
一声比一声爱怜的回应,让长鱼姣眯起了眼。
第一次结结实实的搂着朝瑾的脖颈,与他相拥。
她决定了。
如果朝瑾会让她失望,她就杀了他,再与他合葬。
一把火烧了宸宫好了。
把他们烧在一起。
迄今为止。
朝瑾终于让她生出了占有的欲望。
是他唤醒这样陌生的渴望。
他就要,完完整整的,满足她的渴望。
“朝扶光,你多养养身体啊。”
“我这样年轻。”
朝瑾心里的感动瞬间消失殆尽,气狠了对着长鱼姣轻轻揍了一下。
听她不满的哼了一声,才恶狠狠的瞪着长鱼姣,
“朕还没有七老八十!”
长鱼姣弯了弯眼,漂亮的狐狸眼灵动的真像山野间的精灵,
“朝扶光,我想你陪我久一点。”
朝瑾的声音瞬间哑在了喉咙。
不期然想起了先皇和太后。
原来不是嫌他老。
是怕他......怕他死的早?!
朝瑾心里更气了。
是什么给了长鱼姣他短命的错觉?
他分明,龙精虎猛!
想到提前吩咐白榆撤掉了长鱼姣的帐篷,朝瑾浅灰色的桃花眼便渗出了一点危险的气息。
长鱼姣不明所以,贴了贴朝瑾的面颊,弯弯的眼眸漾着甜意,
“你不想一直陪着我吗?”
朝瑾受用长鱼姣的亲昵,像得到嘉奖的大狗狗,学着长鱼姣的模样贴了贴她的面颊,
“想,但是姣姣不准再说朕老。”
长鱼姣从善如流的捧住朝瑾的面颊,如他所愿的夸了夸他,
“我的扶光,最好看了。”
朝瑾的唇角不受控制的,半点不矜持的飞扬。
真奇怪。
今晚的姣姣怎么如此甜。
我的扶光。
长鱼姣的扶光。
天上扶光海中鲛。
他们果然是天生一对。
真要说来,哪里需要忧心他年长,分明身体不好,需要精心养护的人是长鱼姣。想到这里朝瑾又不自觉皱了眉,揉了揉长鱼姣的膝盖,
“还疼吗?”
长鱼姣收敛了笑,纤长的眼睫颤着垂落,声音带着点云淡风轻的心酸,
“有人疼,它就疼。”
朝瑾飞扬的喜悦渐渐沉落一些。
跌倒哭泣的孩子没人管,就会在哭嚎后收了声,若无其事的自己站起来。
他希望长鱼姣不要再受腿疾之苦。
更希望长鱼姣吃了疼就知道哭。
“朕疼姣姣。”
长鱼姣垂落的面容唇角悄悄弯了弧。
原来,这就是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回到营地时,夜色已深。
朝瑾春风得意的从马上抱下长鱼姣,却没看见白榆踌躇的眼角。
直到掀开帘帐,朝瑾的笑意才彻底僵在脸上。
长鱼姣也抿着唇,乖乖巧巧的站在一旁。
原来营帐中太后正好整以暇的等着二人回来。
看着自家儿子没出息的样,也知道想来是把人哄开心了。
想到这里太后又不自觉的叹了一声。
虽然扶光不如先皇情深,可讨姑娘喜欢的风流韵事那真是花样百出。
掸了掸衣摆不存在的尘,太后笑意端庄的起身,从朝瑾身边牵过长鱼姣的手。
漫不经心的道了一声,
“听白榆说少了一顶帐篷,皇上安心歇着吧,姣姣今日先随母后歇一宿。”
朝瑾得意的劲儿被太后一盆冷水浇的一干二净。
颇有几分可怜的耷拉下眼皮看向长鱼姣。
方才在山樱林中还爱娇的与他亲昵的长鱼姣,如今只是掩着唇,坏心的对他眨了眨眼。
毫不犹豫的将人抛弃,与太后一道离开。
太后轻哼一声带着长鱼姣离开。
她绝不是为了朝瑾白日里的小白菜,地里黄,也绝不是为着方才儿子带着美娇娘春风得意的离开,扬她一脸尘土。
朝瑾满心无奈的看着母后将他心心念念的玉娃娃带走,心里酸涩不已。
这一晚上,他又是牵马,又是哄人,还耍了一套剑舞。
到头来怎么还是独守空房?
“白榆,传云中王,朕要与他对弈夜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