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三眼知道这个不请自来的中年男人是施德忠,虽然打探到的资料不多,但不妨碍他整晚不冷不热的态度,不敬酒不攀附,当然也不会冷眼看人。
倒不是高人之间的神交,杨三眼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见识不比施德忠少,只是两人的方向不同,他看得更多的是人情冷暖,人心险恶。很多人都渴望结交权贵,但是权贵更精明更讲利益,你没有相应的价值,权贵们凭什么青睐你,同样,你若是一块难得一见的璞玉,那权贵们就像苍蝇一样了。
没有谁会愿意平白无故的让人占了便宜,退一步讲,你这个便宜对于你来说很鸡肋,但若要让别人平白无故占了去,你也会很不是滋味,更直白的讲,对你来说一文不值的东西,对别人来说却很重要,要是让别人白拿了去,你肯定会很不乐意。
井无隅才来龙华小区不到一个月,杨三眼自是认为他是块难得的璞玉,但是好事它来得太快又往往不是好事,井无隅整晚不卑不亢,而且施德忠截至目前貌似也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这让杨三眼放心不少。
后来喝了几杯酒之后,倒是杨三眼最先没了章程,不知是施德忠故意引导还是杨三眼喝得有点多,最后聊到了风水上,两人相谈甚欢,从星耀帝国龙脉始末聊到让人捶胸顿足的凤凰剜心斩尾局,从历朝历代对民间风水术被打压的原因聊到令人愤慨的基建斩龙局。
从始至终,井无隅除了自顾自多喝了几杯酒,都没有参与风水这个话题,因为那个叫井青羊的老头不许他往外透露半点关于风水术数的东西,上次随手扔的那个被眼前男人捡到的纸团已经足够他警醒了。
杨三眼点着华叶抽了一口说道:“跑了那么多地方,见了那么多人,到头来也就那个到死我也觉着是个江湖骗子的师父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人了,你说可笑不不笑。”
杨三眼说完端起杯子中的酒仰头喝掉,抽着烟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施德忠愣了愣神,又笑了笑说道:“骑驴找驴的事情太多了,发生在别人身上都觉得可笑,当发生在自己身上才知道有多么可悲,只有骑驴又复觅驴,才能体会到就筏便思舍筏的道理。”
这样安慰人心的手段不可谓不高明,没有刻意的顺着话茬,只是深有体会的感同身受最是舒心。
施德忠接着说道:“说到高人,我倒勉强认识两个,一个是罔极寺里的住持,出身世家,但独对佛学痴迷,外界当年评说,此女是星耀帝国百年来最有佛性的尼僧。你们要是有机会去了罔极寺应该能见得到她,很好找,不念经不礼佛,喜欢和游客闲聊的就是她。另外一个是中南山中一个道观里的老道,无门无派、自修成才,但是道门的各派现在都很尊敬他,其中的故事也不少,这老道行踪不定,要是有兴趣了可以去中南山碰碰运气。”
井无隅突然出声问道:“中南山里老道多吗?我家老头子在的时候曾说过,中南山里有个老道欠他一根百年老参,每次喝多了就唠叨个没完,临了还拉着我的手让我要是碰着了就要回来,也没留个姓名。”
施德忠夹着烟的手一抖,烟灰甩落一地,也似杨三眼一样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只是讳莫如深的说道:“不多。”
倒是杨三眼抬起头,眯着眼在井无隅和施德忠两人身上来回扫着。
……
从那天不请自来之后,井无隅发现施德忠往龙华小区这边来的次数比以前多了,有时候带着那个叫乌焦的司机兼保镖,有时候不带,基本每次总会来井无隅四人这小窝坐一会儿,从来不空着手,不是名烟就是好酒,好似不要钱似的。再不济,也会在经过门岗的时候,给站在门岗处的三人每人甩一包玉溪华叶。
连带着让小区里的各色人物都觉得新来的四个保安是过江龙,经过门岗的时候也热络了很多,也不乏有一些姿色不错的少妇对着马永安放电,这可让马永安激动坏了,在吴钩月面前有些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感觉。
唯有杨三眼每天优哉游哉地抽着华叶,或许是嫉妒岗亭外站着的两人那可恶的桃花运,总是坚定的认为,施德忠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抱着不可告人的目的,但是每次都是天文地理的闲聊,要么是点到即止的招呼。
他不会天真的以为,这样的人物真的是来了兴趣体验民间疾苦,亦或玩那些忆苦思甜的把戏,杨三眼始终没琢磨出其中的意图,都是成了精的王八,不会轻易把头伸出来,杨三眼也没有办法,只能勉强喝着好酒、抽着好烟,偶尔趴在岗亭小窗口欣赏那些高傲不可一世的贵妇们是如何对着两个保安卖骚的。
倒是井无隅还是和以前一样雷打不动的作风,跑步、打太极、看书……样样不落,对于施德忠的举动,井无隅没有和杨三眼讨论过,两人都默契地认为这人没憋好屎,但是谁也不会先把这屎捅出来,憋得难受总比落了下风好受得多。
施德忠和井无隅倒颇有点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味道,每次见面都是井无隅巡逻时,或者施德忠遛狗时,打个招呼递根烟。
终于,叫乌焦的司机兼保镖忍不住说道:“忠爷,这年轻人看起来有点小聪明,也很会审时度势,有可能是山里出来的,总感觉骨子里有股野性,也在刻意的隐藏着这股野性,但是就是有点给人不舒服的感觉,有点像什么我一时半会也说不清。”
“像狼!”施德忠简短地说道。
随后又接着说道:“我知道你想说的意思,就和那种疏离感类似,明明一个人和你很热络的聊天,但是你总是能感觉到他的那股疏离。他也不像你说的有点小聪明、会审时度势,还是我之前说的,他只是那点城府、手段、头脑还不够用,所以你才会看到小聪明这样的假象。看人,不要看他想让你看到的,而要看他不想让你看到的东西。”
施德忠今天牵的是那只土佐,好像有点嫌弃,牵出来没走几步就将狗绳交给乌焦,乌焦知道,忠爷也就有耐心牵着虎斑犬出来遛遛,其他的一般都是乌焦牵着。
施德忠背着手边走边继续说道:“你跟着我也有些年头了,还是有长进的,起码能看出来这小子刻意隐藏的那股野性,要是这小子再练个几年,恐怕我看起来都得下点功夫了。禅宗大师青原行思在《三重境界》中提出参禅的三重境界是:参禅之初,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禅有悟时,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禅中彻悟,看山仍是山,看水仍然是水。你现在也勉强算禅有悟时了。”
遛了一圈回来时,施德忠好似想到什么,问道:“乌焦,你说把柏水送给井无隅怎么样,反正迟早也是挨男人艹的,便宜了别的狗东西,倒不如便宜了这狼崽子。”
对于这种事,乌焦向来不发表意见。
施德忠知道问不出个什么,自言自语道:“为时尚早,等桃木村的情况探回来之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