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辙轻晃,外面的村民们纷纷跪地拜伏,嘴里呼着什么具体听不清。
村庄内大半都空了。
时灼转而将视线投射到躲在门框内,生怕别人看见他的青年身上。
“你叫什么?”
青年谨慎的看了一眼村外,又看了看好生端坐在他面前棚下金尊玉贵的三人,好似放松了些。
“大人叫我金就可以了。”
金在这个时代也是贵金属,按理来说平民们不会知晓,取得都是低贱之名,金的父母看起来很爱他。
“你的父母……?”
金神色黯然下来,不过很快就笑道,“已经去世了。”显然是已经将这件事在脑海里翻来覆去想了很多遍,再提起很快就能压下情绪。
甚至很可能淡漠麻木的即使疼爱他的亲人离世,也只能勾起他的一丝反应。
时灼,“抱歉。”
他转而提起别的话题,眼神看了眼村外,“外面来的是?”
金犹豫了两三秒,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然后道,“那位大人我接触不多不太清楚,不过约摸是来自教廷的。”
时灼若有所思,“哦?经常来?”
金,“大约月余来一次吧。”
他补充,“不过最近三个月都没有来过了。”
所以那些村民那么激动可以说得通。
不过这三个多月发生了什么呢……应当是疫病更严重了,教廷的‘大人’也没空过来。
不过……这里有什么值得教廷‘高贵的大人’亲自前来的。
“这位大人来这里是做什么的。”时灼抬眸望向听到这个问题有些躲闪的金。
金的手指紧了紧,“这个,一般我都不太参与,所以……”
“没有围观过?一点都不知道?周围的人也没有跟你说过?”
时灼目光投射向不知不觉低下头的金,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淡然,但多了说不出的压迫,紧密接连的问句很容易就扣开了本就紧张的金的心理防线。
“我……”他向着外面看了一眼,外面的道路热闹,而他们几人周围寂静无声。
雾月闲闲提议,“要不要我们进去把门关上。”
金一咬牙,“不,就在这里。”
“不要做什么多余的动作。”
时灼几人闻言没动,时灼见状,透明圆润的指甲轻叩几下桌面,“我们保证把知道的东西都烂在肚子里,也不会让任何人知道,放心吧,和你无关,把你知道的说说。”
金独自住在这里,不难想象是被排挤,或许是他不愿加入某些事情。
金只是摇摇头,微顿了下便开口,“我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外面来的大人是来拿‘药材’的。”
“药材?”时灼轻叩桌面的动作顿时停下,“能说说吗?”
金看了眼大路,声音降下来,捏了捏衣角,“这个我知道的也不多,据说是在这座山上特供的某种药材,有奇效,不过我也不清楚是哪些方面的。”
“生长的地方保密,据说只有村长和几位叔叔伯伯才知道在哪里。”
时灼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教廷会定期来人把那些特产‘药材’带走?”
金点点头,“是的,似乎这是村子里面维持生计的重要手段,每次那位大人走的时候都会给一些金银。”金顿了顿,露出说错话的表情,“这个是我无意中看见的,不过……应该也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情。”
时灼不解,“按理来说交易应该持续了很久,可我看,村子的状况并没有得到改善。”
说话间,几人的目光掠了一遍整村,第一印象便是破败,悬挂的衣物也褴褛不堪,补丁累累,必然是穷困潦倒的。
且神奇的是,按理来说山中之村,农作物大多会自给自足,这村子这么穷困却并没有多少开垦的菜园,看得到的几块篱笆破损,里面是干硬黄土,一点蔬果影子也看不到。
靠什么活着?
难不成只等教廷送来换药材的金银?
金挠挠头,“我也没太注意,我是自己种,然后拿自己种的东西去换别人家我没有的东西……哦!我想起来了,我记得月初月中阿牛叔会拉车出去,好像每次都是晚上才回来,可能是去统一采购物资了……”
时灼托着下巴,有点好奇,“什么药材能够供一村子的人常年不劳动就有足够的金银……”
听起来未免也太珍贵了些。
他在喃喃自语,听见的金或许是以为他意动,犹豫着劝说,“贵人,你们应该不缺这个金银,还是不要去找寻为好。”
“为什么?”
雾月和月雾也向他看来。
金紧张的在衣服上蹭了蹭手心,垂下眼有点难过,“我父母都是寻找药材的时候不见的,阿叔说他们不慎跌落,连尸体都没有找到。”
“您应该也发现了,村里的妇人小孩都比较少。”
时灼,“也是去寻药材坠亡?”
金,“倒不都是,很多是直接不见了,不过也和坠亡没什么区别,总归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补充,“所以去采药材很危险,贵人您如果不缺金银还是不要去冒险了,没什么好玩的。”
时灼点点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金挠挠头,有点害羞,“没事,那我去忙了。”
999,“宿主,你知道什么了。”
时灼,“不多。”
还是得看看‘药材’才知道他的猜想对不对。
他但愿不是。
时灼目光移了移,雾月和月雾面色看不出端倪,但他们知道的肯定比他多的多了。
想让他看见什么?
999,“所以到底为什么这些村民会好逸恶劳啊,选择更危险的一条路,感觉好奇怪。”
时灼起身,望着村外人数众多,却并不显得庞杂的人群,“小机器人,你不懂人。”
999这倒是服,“我确实不懂。”
“所以接下来要干嘛,这个村子的事我们必须弄清楚吗?”999很好奇时灼接下来准备怎么走。
时灼,“看看呗,反正和教廷也脱不开干系。”
看看雾月和月雾想要告诉他什么。
“接下来……先等到晚上。”时灼抬头看了看天色,今天天气阴沉,此时约摸早上九、十点,但天空蒙着一层沉郁的白,压的人毛孔不适。
“等到晚上做什么?你要去偷偷看教廷来的人?”999不解。
时灼,“不。”
教廷的人既然来了,村里的人肯定要抓紧去寻找‘药材’了……至于为什么这么肯定村里的人没有事先准备好。
时灼,“直觉,我们自从来到这里,并没有看到他们外出过,我猜想,这‘药材’需要新鲜才好。越新鲜,越好。”
可不得人来了再准备‘采摘。’
时灼回身,手臂一捞,在月雾身上摘了个珠子下来,“借用一下。”
然后放在了金棚户下的桌面上。
金慌忙摆手,“不用不用,大人,我不用这些。”
时灼看了眼金,“拿着吧。”
说完转身就走了。
雾月和月雾自然跟上,月雾抱怨,“灼,为什么摘我的不摘他的,这个装饰是对称的,现在有缺口了,不美。”
时灼懒洋洋往蓝色房子走,“你要对称?那另一边的也给我。”
月舞捂住右肩,“不好吧,这可是侍寝的华丽长袍,装饰物都掉了我会伤心的,灼你应该不会再看我一眼了。”
时灼心说,我现在也懒得看你。
雾月抿唇,将自己身上对称的一对都摘下来,递给了时灼,“拿去。”
时灼不要白不要,还不忘拉踩月雾,“你看看你,你看看雾月,啧啧啧。”
把月雾气的都不笑了。
蓝色的那栋房子自然是没人修,现在整个村子仿佛陷入某种狂欢的氛围中,贫瘠穷困的村子上空似乎在飘着某种虚拟的彩带。
一种潮闷萎靡的味道冲入鼻端。
配上阴天,不太舒适,有种腥甜的幻觉。
时灼看了看露天的房子,唉声叹气,月雾听不得,蓝色的法术光芒一闪而过,房子顶上瞬间被瓦片覆盖,整齐如新。
时灼捧场,“哇!”
然后瘫倒在唯一的帐篷里。
999,“这个宿主您自己也可以做到,小魔法而已。”
时灼:“……我能说我昨晚是忘了吗……”
中午的时候有人来送饭,不过他们没吃,雾月去猎了几只兔子,几个人将就着烤了吃掉。
时灼又睡了个午觉,转眼就到了晚上。
他也没跟雾月和月雾交流的想法,反正他们想跟就跟,不想跟就不跟,他无法猜透这两人知道了多少,想做什么,以及对他的想法。
在确定自己不是猎物之前,他对这两人一视同仁的警惕。
他将宽大的衣服思索着用布条缠绕起来,等到觉得不影响自己行动了,就在黑暗里静坐。
雾月和月雾在不久前悄然出门,现在时灼不知他们的踪迹。
有送晚饭的过来敲门,时灼没动。
“吱呀——”一声,门扉被推开了,那人进来并没有注意到角落的时灼,许是以为屋子里没人,咕哝着抱怨,“好好的东西又要糟蹋了。”
黑暗中,时灼静静盯着他。
那人无知无觉,“也不知道许叔他们怎么样了,这些人不知道去哪了,可别被他们发现……”
一阵风吹过,那人顿时噤声,缩了缩脖子放下碗走了。
时灼等那人走之后看了看那碗饭菜,没开灯,只能看得出是肉,散发着香味,或许是油还是水和油结合的汤汁没过肉块,在窗外的一点微光反射下散发出白刺刺的光。
这是一顿对于村民们来说很奢华的饭菜了。
999,“他们看起来真好客。”
时灼,“你看起来真天真。”
“你看这像不像宰猪之前最后给他们的饱餐一顿。”
999,“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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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微凉,时灼将下巴处的衣物拢了拢,他靠在墙角,静静等待。
半晌,风把人都吹凉了也没什么动静。
999,“等在村长家附近,这个办法能行吗?说不定人村长那个级别的自己都不动手了。”
时灼,“他自己不亲自动手,但仍然少不了他处理,一些关键的机密应该只有他知道,肯定不可能假借其它人手。”
“不过等不到也确实有可能,他们如果有别的碰头地点……”
时灼话音还没落,就听到一些脚步踢踏声,他挑挑眉,将剩下的话语吞了下去。
这伙人看起来习惯性的谨慎,脚步声是压着的,不过听起来人多,十几个之余,因此压没被压住,动静还是不小。
到底是没有训练过的闲散村民。
“老二,你敲门,柳生,檐侠,还有你你你,你们几个跟着我探探周围,妈的,新来的那三个小东西不怎么老实,刚才去送饭的说人不在。”
“哎!好嘞。”
说是警惕着不老实的时灼三人,但他们检查看起来也没有多上心,随便围着屋子一转,就在那聊。
“嘿嘿,老大,说起来新来的那几个中间那个小白脸长得是真不错,我这辈子没见过长得那么漂亮的人,等之后……能不能玩玩。”
“去你的。”那个说话的瘦猴遭了踹,“别想了,那人肯定是顶级,你那臭二两肉玷污了品质你拿命都不够赔的。”
瘦猴遭踹,神情语气讪讪,“是,是……”
“我不也是感觉村里的老娘们都……哈哈,和柴火也差不多,男人嘛……不太习惯……”
那个被叫老大的人摆摆手,“这事以后再说,大不了再买几个,现在先别提这事了。”
两人不再说话,围着房子一圈转悠。
时灼用了个小魔法,在两人眼里隐去了身形。
999,“哇靠,宿主,这个癞蛤蟆肖想你。”
时灼在沉吟别的事,“听见了。”
999,“长得太好看,男人女人都容易引来不怀好意的人啊!”
时灼没理它,问他有没有听见刚才那些人说的,“顶级品质?”
在得到肯定回答后时灼蹙眉,“这是什么意思。”
没来得及多想,那几人检查完毕,都绕在侧门轻叩门扉,时灼悄无声息的站在几人身后,跟随那些人进入打开的门扉。
“吱呀——”门在时灼身后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