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皇帝也离开,太后深深叹了口气。
“皇帝对你似乎颇为留意,哀家瞧着你晋了贵人也有些日子了,却未见你在皇帝身上多上心。”太后声音有些淡淡的,言语之间不能辨清其中喜怒。
安陵容听着,心中微微有些不安。
因不知太后是否是已经察觉出了什么,因此安陵容也不敢贸然答话,只垂首听着。
太后见安陵容不答,也没有再往下问,却是轻轻叹了口气,缓缓问道,“入宫之后可有和家里常联系?”
安陵容不觉微微一怔。
女子入宫为嫔为妃虽是规矩多,但是与家中日常往来倒也是常事。如从前的富察氏,父亲族兄都在京城的,时常传传书信口信的也是常有的,只要不涉及朝政,寻常与家中联系倒是无妨。
只是突然之间太后便要聊到家事,倒是让安陵容有些意外。
安陵容微微回神,轻轻点头道,“偶尔也有书信,只是臣妾家在清远,距离京城实在太远,书信往回总要月余,太多不便,因此也只是逢些节日才写信回去。”
安陵容声音轻轻的,却是微微有些心酸。
太后点点头,又缓缓说道,“女子远嫁,确是不易。”
安陵容却不知太后到底是何意,只好硬着头皮答道,“臣妾能有幸入宫侍奉在皇上和太后身边,都是臣妾几世修来的福分。”
太后听了,展颜笑道,“你是个乖巧懂事的。今日哀家只想和你闲聊几句,你不必拘着,想说什么说什么便是了。
那些虚头巴脑的话也不必说了。”
安陵容心中一凛,虽不知太后意欲何为,仍恭顺道,“是,臣妾明白了。”
太后微笑着点点头,又道,“听闻你家中还有几个姊妹,如今可都有还好?”
安陵容如实答道,“都还好的,臣妾入宫那会子,臣妾是二妹妹已经在议亲了。”
太后随即问道,“你那二妹妹今年十几了?”仿佛真的只是寻常家中的长辈与晚辈闲来无事的询问。
安陵容低声道,“二妹妹比我小两岁,今年也十三岁了。”
太后微微点头,“也是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了。可有挑中的好人家?”
安陵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坐在寿康宫里,同太后聊这些,这些话她原也没有想过若是忽然被问及又要如何回答,因此只好如实答道,“臣妾的几个妹妹都是家中的姨娘所生,再加上臣妾家里并不算殷实,听闻在瞧的都是些寒门子弟。”
因着心里知道,太后与皇后都为庶出,因此安陵容回答间有意回避了庶出的说法。
可是一想到自己的父亲,一旦做了县丞有了些前程,便坏了德行一而再再而三的娶好些妾室姨娘进门,安陵容心底还是觉得没脸,不觉面上有些微微泛红。
却听太后又问道,似是随意开口,“家里的姨娘们可还安稳?”
这话便又触到安陵容心软处,家中的姨娘都是在她的父亲做官之后才迎进门的,父亲品行实在算不上端正,这几位姨娘大半是扬州瘦马,自身便带了些风尘气。进了门之后,眼瞧着她母亲年老色衰,不受爱怜,便时时要闹出些事。
偏安陵容到底是做子女的,在外人面前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面上微微泛红,轻声答道,“家中还算安稳,劳烦太后您挂心。”
太后面上一笑,似乎心下了然,这让安陵容仿佛被看透了一般,心底莫名多了些窘迫。
却听太后缓缓说道,“你倒是不必瞒着哀家,若是哀家真心想知道,也并不难。听说有位姨娘是待你极好的,可有这么个人?”
安陵容心中一颤。
果然,太后并非是真的要同她唠些家常,而她家中那些细枝末节的事也从未与宫里任何人提起过。
想到这里安陵容心下更是微微警觉,太后定是遣人去查过了。
可她不过是一个未承宠的贵人,又为何要花心思去查她呢。
心里虽左右思索着,可面上依旧强自平静,尽力稳了声音答道,“是有的,臣妾额娘有个族妹,因臣妾额娘身子不便,无法照料家里,为了帮衬额娘,便也嫁到了臣妾家里,做了姨娘。”
太后点点头,“哀家以为,有你这样好的姨娘,你应该更懂得有所取舍的道理。”
安陵容闻言,慌忙跪下,“臣妾愚笨,还望太后明示。”
太后嘴角含笑,摆了摆手,竹息上前将安陵容扶起,重坐回凳子上。
“你的出身哀家知道,安家确实不是大户,可即便是这样,你额娘的娘家还是在族里挑了得力的人嫁到安家帮衬着你额娘。
可见婚姻一事,并非能由一人意愿决定。
往小了说,是子女的安稳人生,往大了说那便是家族的兴衰荣辱。
安比槐再不济,也算入了仕途,将来若再有升迁,那便是又是新的指望了。
因着你额娘也知道自己的清醒,家里的大事小情,包括你入宫这样的大事,也都肯交给你这位姨娘去操持。
而你这位姨娘,虽有了自己的孩子,待你却是极好的,知你要入宫擢选,竟也不惜将幼子放在家中,只身陪你进京。”
安陵容听着,面上虽不动声色,心却是一阵阵紧绷。
太后这是将她家中的情形摸得清清楚楚。
而且,太后今日明显着是话中有话。
安陵容小心翼翼,感受道,“太后明鉴,袁姨娘与臣妾额娘感情确是深厚。”
太后嘴角轻启,“感情深厚”,太后咀嚼着这四个字,唇边露出一抹意味不甚明晰的笑意。
见安陵容只颔首听着,太后絮絮又道,“今日你能来哀家这,哀家倒也不意外。
这说明你倒是个有良心的。
可这后宫不比寻常人家,良心可不是个值钱的玩意儿。”
安陵容听闻,心下豁然明朗,太后早就知道她的来意,这话实在是在敲打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