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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书吧 > 其他类型 > 执念,以爱之名 > 第158章 软弱激发暴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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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为逃避公共世界而寻向〈女人〉这个空间,可在那里遇到真实的女人,发现对方是“不可理喻令人不快的他者”,于是又从那里尝试再次逃离。这种逃离,是“逃离家庭”还是“逃往家庭”,则因时因地而定。“逃离家庭”很容易理解,但逃离之后,他们发现的是不能满足他们梦想的另一个他者,所以再次逃离。——上野千鹤子《厌女》

世德一如既往的敏锐,在我开口询问之前,某日他先开了口。

“我和安娜大吵一架然后彻底分开了。”他说。

不出我所料。

“什么时候的事,因为什么。”我说。

“两三个月之前吧。”他顿一顿,“有件事我没和你说,其实她早就回来了,不是3月份,她1月就回来了,只是没在深城怎么停留,立刻回去了天津老家,她父亲身体不好。我和她只是匆匆见了一面,她就走了,然后一直待在天津……”

我静静听着,没说话。这当然不是世德第一次在那个女人的事情上撒谎,至少在归期上已是第二次。但我理解他这次撒谎的缘由。

果然,他说,“我没告诉你是因为我只是见了她,但什么也没发生。如果你知道她已经回来,你就会……”他没说下去。

我当然会离开。

“同时,我一直记得你说过,’如果一个女人真的爱一个男人,她会恨不得时时刻刻和他在一起,会一直把他放在第一位。’”他顿一顿,“而安娜显然从来不是这样……记得那时我和你说,一切并非你想象的那样,我和安娜的关系也未必会有什么发展,我不是在撒谎。”

我对早已知道的事实丝毫没有兴趣,他的后知后觉也并非真的后知后觉。一个人之所以不肯承认真相,无非是不承认有好处罢了。或者利益够大,足以一叶障目。

我径直问,“你为什么不去天津找她?”

安娜从来不把世德放在她的第一位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既然他对安娜有所图或有所求,何不主动。更何况,相爱的人不会想要和忍受分开。

世德只是摇头。无论什么原因,总之他不会去。

后来安娜是在3月,我和世德彻底分开后到深城来的。我知道其中世德的迫切功不可没,毕竟我已经没有什么好牵挂,他不再纠结摆荡,可以义无反顾地去抓住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但是一切都没有什么不同,我和安娜在一起仍旧格格不入……最后一次吵架,我气得把所有东西都砸了。”世德说。

我惊讶,“砸了什么?”

“抓住什么砸什么。”

“因为什么?”

“观念、理念、思想,种种的不能调和吧。”

“怎会这样呢。”这是我始料未及的。

我知道他们在一起不会融洽,他们之间的融洽只能来自一个可能——安娜对世德的无条件服从与追随。但即便她无条件服从与追随,也未必就能够令世德满意,世德对征服一颗没有思想的大脑会极快失去兴趣。以他的挑剔和苛刻,女人的任劳任怨忍气吞声只会换来他更多不满乃至变本加厉。何况安娜不会保持缄默,她会抱怨和哭诉,而抱怨和哭诉便会显露出她思想和观念的水平与局限来,只会引发世德更多的训斥。

我自然早就知道他们的思想观念格格不入,包括生活方式与习惯。世德明明不是没有尝试过,而且一次次主动退缩,到现在却仿佛才发现,说什么观念理念思想种种不能调和。这些根深蒂固的东西,他指望靠热情和性结合来调和?未免幼稚和愚蠢。

使我惊讶的,是世德的暴力。

当初,他和前妻吵架,曾把家砸了。给我造成的疑惑是,也许,没有脾性的女人反而更气人?照世德所言,他前妻是温柔贤惠的潮汕女子,十分顺从,按说这样的女性不该激起暴力才对。也或许,正是太温顺了,才会助长男人的暴虐?还是,平时温驯的女人一旦不温驯,格外令男人无法忍受以致于要诉诸暴力?

我不知道是哪种。

至于安娜,显然是擅长长年委曲求全忍气吞声的,恐怕程度比世德前妻还要更甚,某种程度上她也是与世德前妻相对类似的女人,并且可能还具备世德前妻不具备的技能——尤其擅长装无助扮可怜和无辜,以哭诉和抱怨见长,照说除了引发世德的怜悯同情,只会引发他的烦躁,怎么会连暴力也一并激发了呢?

她们是断然不会对世德动手的。

可是我打过世德,他却没有还手,没有暴力相向。他在我面前最暴戾的举止也只是大喊大叫和愤而离去,甚至我打他时他还表现得像耶稣一样。

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吗?他是恶人,而我是更大的恶人。

还是——欺软怕硬,或者说,是软弱激发暴虐?

我记起来,愤怒是因为无力。大约世德是感到对她们无力吧。她们连反驳和抗争也不会,除了嘤嘤哭泣,什么也不会做,也不会改变。

“你们,真是过不了好日子。”我说。

“什么意思。”世德问。

我微笑,“似乎有着重重阻碍的时候——先是她不满你的经济条件嫌你给不了她现在的生活,然后等她似乎不嫌弃了,似乎你前妻又成为阻碍。等你离婚了,又是她先生不肯离婚,然后又是我变成你们的障碍——似乎你们只是在有阻碍的时候才能爱得死去活来,好像悲情戏的角色,爱而不能,越是不能越想要冲破重重阻碍,也只能在有阻碍的时候才爱。可是一旦——每当没人碍着你们了,你们可以随便自由在一起了,你们就开始相看两厌,格格不入,甚至连见面也不想,更遑论一直在一起了。”

为什么我不愿和他们掺和,不过是早已看清这一点。我早说过,他们如果真的想要在一起、适合在一起,那么早在一起了,既然没有,那么必然是不适合,所以才不真心想要。但凡我存在,他们便会把一切矛盾和矛头指向我,转移视线和焦点,而不去关注他们自身存在的矛盾和问题。他们早该看清楚了,外面没有别人,只有自己。

正因为他们从来没有正大光明、理直气壮、真正地在一起过,所以才给幻想留下太多空间。和一个人真正在一起,会难以避免地经历到糟糕时刻,看到对方不好的一面,因为两个人在共同承担生活。但与出轨对象在一起,生活只剩下容易的部分,不需要承担责任,只有昂贵的餐厅、打破规则的激情夜晚、精心营造的浪漫,以及对现实的不管不顾。他们并没有共享生活的酸甜苦辣,在关系开始时只是在不停地吃甜点,只享受最好的部分,除了满足欲望什么也不想。但当关系一旦转变为永久性的,所有问题即刻暴露出来。

在某些男女关系上,已无欢愉可言,不过是彼此剥削肉体与金钱。

一段关系要靠金钱维持,就和以色事人同样道理。色衰而爱弛。那么钱衰呢?即便金钱源源不绝,一方面人是习惯的生物,很容易习惯和感觉理所当然,另一方面世德的自负与他的自私不相上下,他的境遇一旦稍转,终究会心意也发生改变,不会甘愿受金钱绑缚。何况金钱未必源源不绝,永不衰减,也许安娜先发生变化也不一定。

人性多脆弱啊,经不得推敲。

我不敢说自己的判断就一定准确,至少有自信大概率必然如此。这不果然,海阔天高了,他们自己又飞散了。

“安娜有抑郁症,很严重。一直在吃药和治疗。”世德说,“你不知道和一个那样精神状况的人交流、相处,有多困难和多不可能——”

我打断世德,“所以你就离开了她?”

他点点头。

“她有抑郁症,而且很严重,你没有留下照顾她,反而离开了?”

世德默了一默,说,“我能做的都做了。我又不是医生。”

我不说话。

“怎么?”他坐在对面沙发上看着我。

我有一种狐死兔悲的怨愤和悲凉,竟感到自己的眼眶已经微微潮湿。抑制紊乱的呼吸努力平静了下,我才开口,“我以为你对安娜有感情。以为你不介意她的年老和各种病症。”

这一瞬间同时有两个场景在我的记忆中闪现。一个是当初在高铁上,我们看《我脑海中的橡皮擦》时世德哭得稀里哗啦,信誓旦旦说如果有一天我得了阿尔兹海默症,他也会这样陪着我照顾我。一个是去年某次,我质疑世德对安娜的过分关心,他气愤地说他一点也不情愿,还说安娜给他看她的脖子,他被她的苍老吓住了。

《我脑海中的橡皮擦》世德不是第一次看。他对阿尔兹海默的小题大做和耿耿于怀一度令我讶然和失笑。阿尔兹海默根本与我八竿子打不着,我们家族中也没有任何先例,以我的健康状况和用脑习惯,阿尔兹海默的概率非常小。后来,我便怀疑是某种移情,论起年纪与相识先后,甚至健康状况和家族遗传,他恐怕最初担心的是安娜吧。

我一直觉得他对安娜有些真情,他所有关于年老体衰的设想恐怕也都最初来源于此,毕竟安娜大他十几岁。他对我说过会一直爱我,哪怕我白发苍苍和满脸皱纹,正常人恋爱谁会先想到这个?只有交往过年纪很大的人才会。我以为他会不介意年老和生病,会像他说的那样不离不弃……

我从来没有在任何一个人最脆弱和生病的时候离开过,最初对订婚的男友没有,后来对一醒没有,对世德也不曾有过。即便我已经不爱了,也不会离开,不雪上加霜,悉心照顾,直到对方好转。就算不再有爱情,一个生命也可以对另一个生命抱有同情、珍惜和尊重。

我以为世德也是如此,原来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