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开啊！”
在那手伸来的刹那，一根树枝率先抵在了她的跟前，虽没有足够的气力和对方抗衡，甚至双臂微微颤抖，可身形坚定不移，挡在她前方。
是个身穿柳氏堂服的小书生。
墨姝有点印象。
对方是柳氏的大力推崇者，选择进入学堂的原因是家中贫困又上进愿学，再加上十分钦佩柳氏夫妇的做人及格局，成为了他们的追随者。
她在学堂待的几日内，经常听到此人在湖心亭内聚集演讲，或围众写文赞扬柳氏的名得，当有人对学堂失踪产生质疑，更会毫不犹豫地进行反驳。
倒又未想到会在这里遇见。
用木枝死死抵住魔修前进后，小书生颤颤巍巍的扭头望来：
“四公主，您没事吧？放心，我不会让他伤害到您的。”
比起对方的慌张，墨姝眨眼回望，语气平静地可怕，轻声道：
“你得走，现在。”
小书生错愕，攥紧木枝的手开始出汗，四肢逐渐僵硬，还未等问出原因，就听到解释。
“你不是修士没有灵力，是无法抵抗魔气入侵身体的，”墨姝淡淡垂眸，重新将视线索性在下方扩散的灵力上，“失温、恶心或是昏迷，都是你即将会产生的状态。”
“可是我走了你怎么办？”
小书生背后的魔修再次摇晃走近，而依旧没有选择离开。
墨姝没有再回答。
蓝紫烟雾淡淡围绕的眼眸倒映出交叉错综的灵气，同四分五裂的江南城图景一般，平和中蛰伏危险。
世界就是这般。
当你发觉它的不公可笑时，又有人会站出来让你意识到，事情还没有到最糟糕的时候，把破事缝缝补补还是会好的。
“啊啊啊！”
眼前传出小书生的惨叫，墨姝首次让移开视线望向对方后背，在储物袋中掏出面银黄色铜镜，翻面向下，这次果然决绝，没有再犹豫：
“双鸾楼阁镜·全面反击。”
在她抬手挥动灵力攻向魔修的同时，下方禁术也顷刻向上，瞬间冲至地表却在触碰到铜镜镜面的刹那又被狠狠压了回去！
小书生盯着眼前的魔修不敢分神，只觉周围有阵清风而过，魔修便被猛地击倒，而剧烈震动的大地表面再次被压制下来，恢复了平静。
一系列事情发生的太过迅速，恍惚间如梦似幻。
“走吧，近处没有活人气息了，你再待在这里小心真的魔气入侵。”
小书生也对刚刚的场面心有余悸，深深朝墨姝鞠了一躬后又说了几句话，最后迈着小短腿跑开了。
墨姝倒不是真觉得附近没危险。
她全身心控制着灵力流速，根本没有精力分神查看，这不过是让对方赶紧离开的小谎言罢。
况且——
“人呢魔呢？让我来打死它们！”
黑衣小正太在下刻出现，他东张西望一脸紧张，搜寻着废墟中可能造成的伤害。
可灰尘吹拂而过，除却在中心拧眉一脸痛苦的少女，并未有什么东西留下的痕迹。
烛照不敢去打扰她，在不远处废墟坑中翻找出魔修身体时，一道光从东边升起，比灵力火焰等任何色彩都更为耀眼。
他深吸口气，抬眼望去。
只见黑色月夜和大地的交界处在此时出现橙红，白色烟云也透出滚圆的轮廓。
是太阳。
黎明终于到来。
伴随光线一同而来的，还有从云雾中显现的巨型飞舟，鲲鹏承载在下煽动着两翼，宛若天上游轮。
在地上人们的目光中，不断有人从飞舟上跃下加入战斗，幸存者欢呼激动，哭嚎逐渐远去。
其中一个便朝着墨姝方向赶来，那是个披着金色衣袍的黑胡子老者，他望见仍在苦苦支撑的少女时，投以赞许的目光后，念出灵术名字，一道土灵穿透地表镇压向下，瞬间解放了墨姝的双手。
而烛照早早躲到了灭星镯中。
支援赶到，一切该结束了。
浑身脏兮兮的黑袍少女捂胸起身，咽下喉间血腥味，揉了揉僵硬酸痛的四肢后，这才摇晃抬脚退离“战场”。
一路蜿蜒废墟小道间，她手撑墙壁走着石梯，和烛照认真说着分别后发生的事情，所有的决断，所有的选择。
“我一直在想个可能，那个曾在学府附身慕问的魔没有死。”
“他们想拉拢我堕魔，确实有理由帮我保密身上有魔气这一事实，可若是有一天，他们将这事大白天下呢？灭星镯可保魔气不泄露，诸葛翰林也答应合作，人类或是妖族不能证明我身上有问题。”
“可即便清者自清，终究人言可畏。”
怀疑一旦产生，罪名就成立了。
当初选择成为结业考第一、在大陆人前崭露头角时，她就已经没了回头路。
血从袖袍间滴下，再流淌至石阶上，远处看成了道红路。
“我想过很多解题方法。”
墨姝低头盯着阶梯，步步踩实。
杀死两个知晓内情的魔将以绝后患，再戴上小河给她准备隔绝魔气的器物，这是最完美的路。
可连那些大能都抓不到的魔，她个七层小灵师能做到什么？
或投诚苟命牺牲尊严换取性命，或假意合作两头吃当无间道。
墨姝从小到大已经忍得够久了，她当然能选择再坚持会，再隐忍会。
但可以牺牲，绝不妥协。
所以她这次决定站到人群中，尝试走一条截然不同的路。
只是前路飘渺，她有些看不清方向。
“……况且，这次我还是没有成功合灵，即便是在如此紧迫环境的逼压下。”
声音是少有的颓败。
“不！”烛照没忍住从灭星镯中钻出，他站至上一层阶梯上，迅速拉起墨姝的袖子将她往一个地方扯，“快点跟我来。”
二人小跑起来，穿过枯黄的草地，穿过坍塌的废墟，穿过断裂的石桥，来到处溪河边。
清晨的日光洒在他们身上，在石子路上映出金灿灿的碎片，十分亮眼好看。
烛照按着少女的肩膀向下看：“你在说什么鬼话！你早就合灵成功了，在我赶到之前！”
墨姝怔愣地盯着河中倒影。
入目的是表层黑发转为深紫的少女，双眸为蓝周测荡开着点点星云，乍眼神秘又好看，她神情呆滞困惑，在白皙的脖颈后方，则悬浮着黑白相间的透明圆环。
这抹圆环本是幽荧的特点，如今却出现在她的身上。
合灵成功了。
也许是长时间精神处于紧绷专注，使她根本没有注意到。
墨姝终于喘上口气，她精神一松，合灵消解，水中的少女又逐渐变为黑发黑眸。
耳侧传来烛照的声音。
“你已经很厉害了！天啊！地啊！十九岁未到合灵成功，你别说放眼现在大陆，就算是以前‘五王’之中，也只有端王能做到！”正太用尽自己能知晓的所有赞美之词，开始夸赞她鼓励她。
“再说，我和幽荧可是两仪双圣，我们永远站在你的身边不是吗？”
“还有你曾经说的什么狗屁剧情，狗屁主角团，狗屁话本，我之前就想说了——”
“以我为幕后终极大反派的人能有什么实力啊？”
墨姝收起眼，回望他。
烛照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最开始听闻时，可是对自己成为最终反派沾沾自喜来着。
似看到她愣住，对方又用力摇了摇她，发出一个“啊”字反问。
墨姝陡然笑了，清脆放肆的笑声回荡，笑了半晌才迟迟停下。
“我想到办法了。”
朝阳初升悬浮空中，少女站立其下，看清了未来的路，她定定道。
与天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
与魔斗，其乐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