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云淼还在泰国,宁文远手头无人,只能亲自上阵。这事自然是有风险的,但现在也有一关过一关,姑且解了眼前的燃眉之急。她也不得不表个忠心,之前她不亲自见王常安,就是让同伙担风险,现在再不愿意出头,多少也说不过去了。
她也心知肚明,他们这个杀人放贷的犯罪小团体,不过是靠利益和把柄维系,翻脸是迟早的事,但先要把钱拿回来。
王轩在三年级四班,学校中午11点30分放午饭。宁文远守在校门口,到11点20分提前把饭盒送进去。因为她能准确报出学生的名字和班级,班主任还特意出来见了她一面。班主任颇为为难,道:“不好意思,虽然学校没有明令禁止家人送午饭,可是别的孩子都在食堂吃饭,就让王轩带饭,不太好吧。”
宁文远立刻赔笑,道:“对不起,老师,让你为难了,就这一次,也下不为例。其实我也不清楚,我只是孩子妈妈的远亲,这两天走亲戚,孩子妈妈今天和我说孩子身体不舒服,怕是吃食堂加重病情。她一大早做了些菜,让我给孩子送过来。”
“她没和我在班级群里聊过啊。”班主任险些就要去求证。
宁文远立刻打断,道:“可能是怕老师你不同意吧,请担待一下吧,就这一次,我也是上班中途溜出来的,我也是夹在亲戚里为难,请通融一下。今天孩子放学家长会来接吧?”她欠了欠身,放柔嗓音。她实在是长着太人畜无害的一张脸,笃定对方会通融。
“对,王轩爸爸一般会来接。”
“孩子妈妈是我的长辈,我也不方便说什么。要是老师你觉得这样不好,就和王轩爸爸说清楚。毕竟是他们才是家长。但这次,我来都来了,还是让我把吃的都送进去吧,全是孩子爱吃的。”
班主任是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小老师,显然没什么戒心。她有些无奈地叹口气,道:“好吧,这次我就把吃的送进去,下不为例啊。我放学时会和孩子爸爸说的。王轩这次数学考试也退步了,我本来就要找他谈谈。”
小学一般是四五点放学,六点时王常安已经暴怒给他们打电话,用词非常严厉,几乎是破口大骂。他威胁道:“你们敢动我的儿子,我一定做鬼也不放过你们。”这话一出,他就落了下风,比宁文远设想的更沉不住气。她也有些怅惘,王常安倒确实是个好父亲。
他们提前商量过,这时候不用理睬他,泰国的事才最重要。他们也懒得回复王常安,只等他冷静下来,现在他们知道彼此的真实身份,都是聪明人,知道要各退一步。王常安果然又再次要求见面,少见的低声下气,说道:“我们约时间再见一面吧,有些事不方便在电话里说。 之前是我莽撞了,你们别放在心上。我是有长远合作的诚意的。”
这话有多可信?反正宁文远是不信,但董云淼还在国外,和白门不起冲突也是好事。
到底是她天真了。王常安原来没有退让,而是更得寸进尺了。她没有去谈判现场,所有的条件都是电话转告的。
电话那头道:“他说只要三百万,但要再加另一样东西。吴昊天的命。王常安说动手由他来,但他猜到我们能在泰国杀人,必然手边有毒药。他要乌头碱。这是要和我们合作的意思。他杀人,我们提供毒药,这下就是彻底的同谋了。”
宁文远道:“如果真的合作,以后不管谁出了事,另一方都要想办法保。一根绳上的蚂蚱了。麻烦了。 ”
“是麻烦了。看王常安这个人,表面唯唯诺诺,做小伏地。实则嚣张跋扈,张扬情况。我们都不一定能平稳下船,他肯定倒霉在前面。不能留,必须死,但是现在动手不利于我们。”
宁文远没接话,对面以为她怕了,便笑道:“怎么了?到现在才后悔,这不像你。”
“想多了,我在想另一件事。长荣放高利贷的时间不长,都有这么多黑钱来不及洗。王常安的手段不过如此。那他要是死的时候钱还没转移走,他的钱不就是我们的了?”
对方愣了一下,然后笑出声,道:“真不愧是你。”
董云淼在稍晚些时候回了消息,“成了。”他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拍了一张照片。远处是起吊机从水库里吊起一辆汽车。
“你做得很好。”宁文远回复道:“你快点回来,有大事要商量。你立刻去找吴昊天。”
赌鬼真的不可信。这句话简直要刻在大理石上竖成碑。
王常安这次一交底,宁文远才知道吴昊天赌疯了,他简直是在油锅里捞钱。吴昊天赌球,已经赌了有三四年,据他自己说,曾经小赚过一笔,大约一百多万。他很快就全赔在里面,又陆陆续续欠下五百万外债。他找白门借过钱,还不上,催债时却提出可以入伙抵债,借助保单洗钱。
王常安也是信得过他,起初见他做的不错,不但免了他七十多万的债务,还额外给了辛苦费。但这点钱对赌鬼是杯水车薪,吴昊天贪得无厌,见王常安查账不严格,索性就偷偷抽成,借口说是给公司内部的手续费。原本他每次拿二三十万,王常安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他把拿来钱的全去赌博,输了一笔大的,上个月一口气偷了王常安五十多万,钱还没捂热,又拿去赌了。
这下可好,旧账新账一同算。王常安派人去打了吴昊天一顿,原本还要给他上点狠手段。吴昊天也怕,就把长荣要求他做人寿保险的事说了出来。他信誓旦旦道:“这一单成功的概率很高,只要人死了,至少有一千万的赔款。我拿八十万的提成,立刻就能把钱还上。”
董云淼找到吴昊天的时候,他脸上的淤青还没退。他也是破罐破摔,道:“你们也别怪我,要是我真被白门弄死,到时候我的单子转给别人做,保险公司不赔钱,你们就亏大了。”他甚至还想再找董云淼借个十来万,应应急。
宁文远理清前因后果,怒极反笑,对董云淼道:“所以说啊,黄赌毒不能沾了。沾了你这辈子当不成好人,当不了坏人,只能当个贱人。”
董云淼想笑又不敢笑,问道:“老板,那我们怎么办?真的要分钱给白门?“
“分啊,反正他有命赚这钱,也不一定有命。吴昊天这么个货色,白门都用来洗钱,说明他手边也没其他人。和我们半斤八两,他的脏钱估计也是找个地方囤着的。就把白门当金库吧,先帮我们把钱存着。”
见董云淼还是将信将疑,宁文远就安抚道:“你别担心,到时候分钱,该你的我一分也不少。”
董云淼少有地叹起气来,道:“我不是担心钱,就是压力大。这次在泰国,吕雯莲动手前哭了好几次。都是我在哄她,她才愿意干的。我也有点紧张,到底是人命啊。就这么没了?”
宁文远道:“事情结束后,我准备分给你八百万。你知道八百万的纸币有多少吗?”董云淼自然是摇头,她便继续道:“你现在睡觉的床,上面铺满钱,八百万也要铺半人高。你知道我们现在被抓了是怎么判的吗?”
董云淼还是摇头。宁文远便道:“光是故意杀人,最低也是无期。哪怕不算这个,高利贷获利五十万以上,就要判三年以上。我们属于数额巨大,钱全要吐出来不说,没个十年出不来。这可不是玩游戏,没有半途而废的机会。我们在做大事。成了,光宗耀祖。不成,死无葬身之地。”
良久,董云淼点头,道:“一切都听老板吩咐。我这里不会出岔子。”
现在局面姑且算是稳住了,大体上还是按计划进行。吕雯莲已经拿着死亡证明回国,报纸上也有相关报道,意外车祸的说法有了凭证,接下来就是等着保险公司谈判。全额赔款要四千万,保险公司肯定舍不得付这笔钱。王常安已经拿到了药,同意稍晚些时候下手,以免煮熟的鸭子飞走。
唯一的意外就是董云淼在泰国被传染了流感,回来后一个喷嚏,让宁文远也感冒。她起先没放在心上,毕竟现在是形势容不得她生病。
郁川的暴躁脾气还是没改,他又和健身房的老板大吵一架,一气之下就辞职。闲在家里的时间多了,他就经常约宁文远出去看电影。郁曼成说的倒是没错,他们确实没有太过共同话题可聊。
宁文远实在抽不出时间,拒绝了他好几次。他问要不要看爱情片。她道:“我们谈恋爱就够腻歪了,不用花钱看别人谈。”
他又问要不要看现实主义题材。她道:“要看现实,不用看电影,我把手机黑屏里的自己够了。”
郁川实在无话可说,就坐在角落里掰手指。他是诸般心事都摆在脸上的人,一旦心里委屈,他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狗,耷拉眉眼生闷气,高大的身形都缩成一团。宁文远看他这样,又可怜又好笑,忍不住就想去哄他。
她道:“你不要不开心,我不是不想和你出去,是真的觉得现在的烂片太多。不值得我们花钱花时间出门。”
郁川道:“我没有不开心,我是觉得你不开心。我想让你出门散散心。。” 宁文远一愣,再次被他的细心惊到,又听他继续道:“你哪怕是开心,也给我一种强颜欢笑的感觉。从泰国回来,你就忧心忡忡,在担心很多事的样子。但是你从来不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问题。”
“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什么问题。以前我以为是钱的关系,现在发现好像也不全是。”宁文远对上他的眼睛,又不敢长久对视,只低着头,轻轻道:“我吃了很多苦,你也吃了很多苦,我想我们以后都能开心,我讨厌那些出身比我好的人,他们什么都不用做,就能骑在我头上,轻轻一挥手,就能把我按进泥里,可是我也想成为这样的人。我想把命运都握在自己的手里。但我像是对着风张开手,什么都抓不住。”
她的手微微张开,搁在膝盖上。郁川一把握住,顺势把她搂进怀里,道:“我们都是普通人,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宁文远没作声,只是靠在他肩上。但她心里并不信服这话。她想,我早就不是普通人了,再想过回普通的生活也没有回头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