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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书吧 > 其他类型 > 不寻人启事 > 第75章 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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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文远在家里吃饭,心不在焉,两件大事同时压在她心头。

吴昊天已经传来了消息,保单通过内部审核了,一个人交六十万保费,五个人就是三百万。这倒是一个洗钱的途径,但她宁文远早已经看不上这点小钱。如果吕雯莲能在泰国成功制造车祸,四个人的命,最少也能拿到一千五百万的保险金。

现在人已经安排妥当。董云淼在理发店附近的小区租了两套房,男女分开住,充当员工宿舍。借着招人的名义,他物色来四个外乡人,都打听清楚家底。他们要么父母双亡,要么家里都是农民,一年也回不去一次。他们的学历也不高,平均只读到初中。

董云淼雇他们在理发店做事,名义上说是接受培训,其实是暗中观察他们的脾气,太聪明太戒心的可不要。他哄骗说在泰国还有一家分店,让他们培训完就去转去分店帮忙。因为海外劳工管的比较严,好在吕雯莲有泰国身份,他们中可以选一个人与她假结婚,等到了泰国,稳定下去再离婚。

几个男人打光棍久了,都是色心不小,听到假结婚以为有便宜可占,便光天化日对着吕雯莲说荤话。董云淼呵斥了他们几次,算是默认了吕雯莲是他的女人。最后选了个稍微老实的钱龙当假丈夫,只是办个手续。保险公司那里还是吕雯莲跑得多。

她现在也是变了个人,宁文远每月给她发一万块工资。她也把自己当成团队的内部人,把泰国之行当成一个立功的机会。

去泰国的机票的下周三,吕雯莲领着五个人以看店的名义出发,董云淼上同一架飞机,也算有个照应。但他们酒店并不同住一间房,对外只当不认识。到了泰国租车,几个人里只有钱龙会开车。

乌头碱给了吕雯莲,对她只说是安眠药,五分钟内起效。董云淼也会提前一天带她熟悉路况,算好时间把药投进水里。一旦钱龙丧失意识,她就立刻控制方向盘把车开入水库,再弃车逃生。

吕雯莲拍着胸脯说她水性很好,之前在乡下总是游野泳。但宁文远还是放心不下,毕竟不是她亲自实施计划,每个环节已经尽量精简了,但人是最难以捉摸的。董云淼跟着过去就是以防不测,万一计划失败,或是吕雯莲中途后悔。他就负责灭口,乌头碱也给了他一粒。

上天会眷顾恶人吗?宁文远想着。如果上天真的怜爱良善,为什么她妈妈当了一辈子好人却命运坎坷?

“文文,你在想什么啊?快吃菜的,都要冷掉了。”罗美娟见宁文远眉头不展,便叫了她两声,“你是不是工作上遇到什么烦心事了?要不要和我讲讲。”

宁文远道:“没事,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能解决,说了你也不懂。倒是有一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她的第二件烦心事就是郁川,恋情发展到这阶段,郁川竟然提出要见一下双方家长。宁文远周末就要和郁曼成吃饭,郁川则想在这个月见一面罗美娟。

“嗯,妈,我也不瞒着你。我有男朋友了。”罗美娟兴奋到喝汤呛住了,宁文远立刻道:“妈,你别太激动。我男朋友想来见见你,他的人不错,可是呢,条件不太好。我怕你不能接受。”

“没事,我信得过你,条件都是外在的。关键是心地要善良,对你要好。他什么时候有空,让他来我们家吃饭?”

“再下周吧。这周六我要去见他哥哥,他父母都不在,比较重要的人就是他哥哥。他哥哥是个有钱的生意人,听说脾气也很坏,不知道他对我满意不满意。”

“你这么好,要对你自己有点信心。要不要我陪你去啊,算了。还是你一个人去,到时候我一个没见过世面的老太婆,给你丢脸就不好了。”罗美娟微笑着,自顾自活在想象里。她的眼前大概已经浮现宁文远穿婚纱办酒席的场面了。

宁文远更是忧心忡忡。她怎么能和郁川结婚呢?他要是知道了她真正的事业,难道不会翻脸?他要是坚持报警,她除了灭口外还有其他选择吗?就算过了郁川这一关,郁曼成绝对是个难缠的货色。她也不能总活在心惊胆战里。而且她是打定了主意要跑,罗美娟只有她一个孩子,肯定愿意跟着走。可是郁川呢?

她本是利益优先的人,可遇到郁川后却几次退让。到底是同病相怜,还是动了真感情,一时也拿捏不准。

2

吃过饭,罗美娟坚持要给宁文远削苹果,宁文远只能静静在旁候着。她凝视着灯光下母亲的脸,柔顺、慈祥、疲惫。母亲终究还是那个母亲,她的心情却不同了。母亲的温暖小巢早就圈不住她了,家这个避风港也挡不住她招惹的惊涛骇浪。

宁文远对母亲甚至有了蔑视。她想道:我和我妈到底是不一样的。她不过是个逆来顺受的传统妇女,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正想着,外面有人来敲门,气势汹汹,好像有什么急事。宁文远去开门,一见门口那人的脸,她的脸就沉下来。

是舅舅老罗来了。一个圆滑微胖秃顶的中年人。

舅舅手里提着一个袋子,几乎是硬生生推开宁文远,挤进门里。他笑道:“嗨,我也就过来看看你们。我给你们带了点苹果来,我朋友从果园新鲜摘的,别客气,都是一家人,千万别和我客气。”

没人和他客气。宁文远冷冷下瞥一眼,这么一袋苹果,确实不值得多客气。一共五个,每个拳头大小,外面沾着些泥和灰。水果店里五十块能买来不少。她面上还笑盈盈,柔声道:“舅舅,你特意来一趟,是什么事?”

“ 我和你妈说话,就随便聊聊。”

宁文远回头去罗美娟,等她的态度。如果罗美娟不情愿见他,宁文远立刻就能把人轰出去。但罗美娟却已经站起身,脸上又露出那种无奈的笑,又一次屈服。宁文远也只得沉默,加深一层对母亲的失望。

一个女人的不幸,往往是从她的父亲开始,又在在她兄弟身上加剧。

罗美娟的父亲死的早,好在这人活着的时候也没什么用,不过是个裁缝,没给家里多留一分钱。罗美娟刚过二十,家里就忙着给她物色男人,少一张嘴吃饭,就是松一口气。舅舅是婚姻的介绍人,他看上了宁强,觉得是个爽利的人,颇有惺惺相惜之感。可惜他是个男人,没有缘分嫁过去,只能让罗美娟当了宁强的妻子,挨了好几年毒打。

后来罗美娟的母亲也死了,房子自然是留给舅舅。有好几年,他这个人像是凭空蒸发一样,就是知道罗美娟离了婚,生怕她来找自己借钱。只是逢年过节勉强来走动一番,有时送给宁文远几件别人穿过的旧衣服。

舅舅自然有他的道理,振振有词,道:“旧衣服好,穿的旧衣服,小孩子才长得大。以前别人特意去讨都讨不来,还是个我给你准备好。”这些衣服简直像是捡来的,不少都沾着黄褐色的污渍。宁文远隐忍不发,后来白菁菁也送她旧衣服,得到的怒火便是这旧日屈辱的反刍。

舅舅有个儿子,去了其他城市工作,后来掏空家里买了房,再结婚生子,又把舅妈招呼过去带孩子。舅舅一个人没了着落,兜里空空,就又把算盘打到罗美娟头上。

他已经不止一次提过要介绍对象,演技好时,甚至声泪俱下,抓着罗美娟的手,道:“姐,我对不起你。宁强他真不是个东西,我耽误了你一辈子。你要是没个着落,我真是死都不闭眼。你就去看一看吧,这次是个老教授,去年刚死的妻子,有文化,人也好,一定对你好。”

罗美娟硬着头皮去了一趟。老教授是不假,只是人瘫痪了。原来他家里是雇着保姆的,后来保姆要涨价,老教授便想着要个妻子,照顾他便是免费的。他的亲戚和舅舅是钓鱼认识的熟人,说好给介绍人的好处费是一万二。他们的姐弟情便值这么多。

宁文远知道这事时没太生气,因为动了杀心。仔细做了计划,却没找到下手的机会。坏就坏在舅舅是她的舅舅,他又没心没肺,格外健康,连个慢性病都没有。一旦他出事,他家人必然追究,要是做不成无懈可击的意外,很容易引火上身。

姑且等等吧,别因小失大。宁文远劝自己,大不了跑路前雇个人去撞他。

舅舅自然不知道自己死里逃生了一回。他并没有受多少打击,在罗美娟搬家后,他又几次上门。他见房子里添置了许多新家电,便推断出罗美娟如今生活颇滋润。他的手便自觉伸了出来,屡次向罗美娟借钱。名义上说借,自然是没还过的。哪怕宁文远要去讨要,都被罗美娟劝了回来。

她总是这么说,“都是一家人,别坏了和气。以后说不定还有要他帮衬的时候。”

这自然是自欺欺人的话,谁都清楚。所以舅舅歇了一阵,又忙活起拉媒的事了。这次他给罗美娟找了个退休教师,终于不是瘫痪在床的病人,离过两次婚,名下有两个孩子都闹翻。他们都不愿意赡养他。

舅舅道:“这件事你要往好处想。虽然他的儿子都和他不来往了,那你以后和他结婚了也清净啊。不用再应付几个小的。退休教师退休金还是不少的,你嫁过去也能享福了。你什么时候有空,要不我来定吧,就下个周末,你和他去吃个饭,见一面。你点头了,我就去和他约时间。”

罗美娟支支吾吾不回话。宁文远抱肩站在一旁,静静听着,也不打断,只是一味冷笑。

舅舅让她盯得不自在,就没好气道:‘怎么?舍不得你妈啊?你放心,你妈结了婚,一样能帮你带孩子。”

宁文远道:“我只是好奇,舅舅这次又拿了多少好处费?这种积德行善的好事,你怎么就一人独享啊,可以介绍我做做。以防不测,我也好帮舅妈提前相看起来。”

舅舅气得面红耳赤,破口大骂起来,“缺德的东西,说什么鬼话呢,一点没家教。活该被你爸抽耳光。”他又指着罗美娟道:“你也不管管她,大人说话哪有小孩插嘴的地方。”

罗美娟左右为难,只能含糊道:“文文说话是不对,小孩子嘛。你也别和她计较。显得小气。相亲的事再缓缓吧,以后再说吧,我也没空,下周末我要和别人吃饭。”她多少也不耐烦了。

“谁啊?你都要退休了,平时也没个朋友,还能有谁约你吃饭。你不想见就不见,我们一家人,你扯什么瞎话。”

“我没扯瞎话,文文的男朋友要过来吃饭。这件事够要紧了吧?”

舅舅抖了抖肩膀,道:“好吧,那就先缓缓。你女儿也是该结婚了,这是要紧了,早点找个男人管管她的脾气。”他要走时也不是单纯走,先是在客厅里打量一圈,瞄到一盒精装枸杞,觉着很不错,就径直过去把盒子提走。

他这么做已经是轻车熟路了。每次都是带点廉价的水果上门,再以物换物,拿走些像样的东西。他也料定,这一家是孤儿寡母,面子薄,不会撕破脸来阻止他。他拎着东西,大大方方就要走了,宁文远却主动提出要送。

老罗自然不能拒绝,但走到楼下他还有些紧张,生怕宁文远提出要把枸杞讨回去。但宁文远一路上只是微笑,道:“舅舅,说真的,你真的命很好。”

老罗双手插兜,干笑两声,道:“这叫什么话,命好还过这苦日子。命好我早就投胎当官儿子了。”

“你不懂,舅舅。这个社会上,很多像你一样的人,遇到一点事,立刻就消失 ,也没人在乎了。可是你不一样,你是我妈的哥哥,是我的舅舅。你遇到一点事,别人立刻就想到我们。”宁文远忽然笑了起来,笑声尖刻,犹如指甲刮擦黑板,“真的,舅舅你的命真好。好好保重身体,健康最要紧。”

老罗有些摸不着头脑,宁文远这阴阳怪气的态度让他浑身不自在,他本想追上去训她两句。她没有道别,转身已经上楼了。

老罗站在夜风里,莫名也觉得脖子后面凉飕飕的。他本想快些走,可转身时随意一抬头,又吓了一跳。原来宁文远没有上楼回家,她就站在二楼过道的窗口,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看。楼道的灯不够亮,她整个人都浸在黑暗里,只有眼镜上微微有点亮光,如墓地的鬼火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