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文远引以为傲的是做计划的本领。
她就是靠着这招才从菜场学校脱颖而出。再大的目标分成一个个小部分就能循序渐进着完成。读书时她没钱上辅导班,就去要来了好学校的试卷,把每门课的知识点列出来,把自己不会的地方都挑出去再学。上下学的时间也能利用起来,她每天花二十分钟分钟在路上,每次搭公交都挑最后的位子坐,能拿这点时间来背书。早饭要留到校门口吃,在上车前吃,背书时会犯恶心。
现在她又重新开始做计划,这次要更小心缜密。首先要控制药量,乌头碱是剧毒,0.2毫克就中毒,3毫克以上则必死。但她还是先拿自己做了一次实验,把药量缩减到二十分之一,放在咖啡里尝不出味道,十分钟内必然起效,心跳加速。她立刻喝水催吐,第二天并没有任何后遗症。但是温度需要控制,加热后乌头碱的毒性就减弱,咖啡的温度不能高于六十度。好在白菁菁也不会马上喝,通常需要晾凉五分钟。保姆则会去做其他事,这时候就可以动手投毒。
大剂量的乌头碱是必死的,但是白菁菁没有心脏病病史,心脏病发而亡,保险公司会起疑,为了拒绝赔付,他们必然要深入调查。警方应该也会参与其中。保险金很重要,为了钱,年荣海才会要求仓促结案,有再多的疑点,他都会视若无睹。只要尸体火化,就是死无对证。所以乌头碱的剂量要减少,仅仅能白菁菁丧失意识。她必须是坠楼身亡,这才更像个意外。
年荣海家在11层,摔下去应该死。但这种事不能心存侥幸,宁文远上网搜了相关报道,有些运气好的人确实从高层坠落也能保住一命。
所以她做了两手准备。先要确定白菁菁丧失意识,再把人从窗台推下。然后她要第一时间下去查看情况。如果是万分之一的概率,白菁菁还活着,她就立刻打电话报警送医,同时偷偷把下了毒的咖啡倒掉。她已经提前在包里放了一瓶咖啡,到时候可以鱼目混珠。普通的医院不会往下毒的方向考虑,就算有谋杀嫌疑,第一个被怀疑的也是年荣海。他的动机太充分了。
还要想办法支开保姆,多一个人在家,就多一个目击证人,不方便她行事。而且支开保姆的话必须由白菁菁亲口说,宁文远已经想好了理由。心爱的丈夫出轨了,一个家庭主妇最大的打击莫过于此。
动手的前夜,宁文远睡得很安心,一夜无梦。她觉得自己有些不一样了,但具体变了什么,她也说不清。
似乎是天也要助她,那天小年忙着偷偷打游戏,根本没心思和她多说话。宁文远提前翻过年荣海的包,在里面找到了包装好的口红,显然是个年荣海送给情人的小礼物。她偷了出来,料定年荣海没胆子声张。
咖啡已经好了,宁文远算准时间找到白菁菁,道:“白太太,有件事我想单独和你说,你能不能先让保姆阿姨回避一下,是和年先生有关,我怕保姆听到什么传闲话。”
白菁菁果然上当,随便找了个借口就让保姆出门帮她跑腿。等人一走,宁文远就端着咖啡进卧室,道:“我知道白太太您一直看不起我,觉得我人穷就要偷东西,那我就当一回小偷,也好过被您诬陷,以为是我要勾引你老公。别这么作贱我,我可看不上他。他外面的情人我见过,就是个很普通的前台,又矮又胖。”
她故意把口红摆在桌上,道:“昨天晚上我听到年先生偷偷在外面打电话,他在低声下气赔礼道歉,说好了周六要陪情人吃饭,现在走不开了,所以送个礼物赔罪。他还提到去下周三陪产检,外面的那个估计是怀孕了。他答应以后想办法和你离婚。这就是她的礼物。”
白菁菁果然勃然大怒,道:“我不信,我要打电话给他。你在胡说。”
宁文远道:“那就打吧。我可以留下来对峙,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白菁菁急着去拿手机,手却抖个不停,迟迟不敢按下通话键。她心里早就有了定论。
宁文远继续道:“还有一句话,我听得清清楚楚,你丈夫说先不离婚,因为你娘家还有点资源,等你帮他的工作安排好,他再用你的名义弄笔贷款,到时候离婚也不迟。他还说,你生了孩子,肚子松松垮垮的,他每次都要闭着眼睛关着灯,也快受不了了。”
她神色淡淡,就是要激怒白菁菁。她越是情绪激动,药性发作得越快。白菁菁果然捂着胸口快要站不稳了。
“您太激动了,何必呢,为了个男人,搞得心脏病都要发作了。去床上躺一会儿吧。我去帮您倒杯水。\"宁文远走到门口,故意大声开门。她要让隔壁的小年听见。
宁文远却没离开卧室,略等了一会儿,回头看,白菁菁已经昏倒了。
丢下楼前,宁文远特意把白菁菁的拖鞋留在房里,这样就更像是跳楼自杀了。年荣海一回来就能看懂——白菁菁知道他出轨真相,一气之下跳楼自杀,要让他变成身败名裂的陈世美。他会帮着布置现场,尽量让事情看起来像意外。
一声巨响,宁文远立刻退到门口惨叫。一切顺利按照计划进行。包里的咖啡没派上用处。
先安抚小年,再匆忙赶下楼,看着白菁菁断气的那刻,宁文远没有伤感,没有恐惧,也没有庆幸。她只是冷静地总结着经验——下次再要杀人,绝对不能用这么复杂的计划。可变因素太多了,要一切从简。
所谓的完美犯罪,都是小说家为了卖书想出的噱头。现实中的完美犯罪,是找不到尸体,没立案的失踪。这次是破例,以后还是要杀那些了无痕迹的人。
白菁菁死得不轻不重。前两个月,年家简直是鸡飞狗跳,警察也来,保险公司的人也来,白家父母也来,但凡有外人在场,年荣海总会大哭一场。不过等保险金陆陆续续到账,他也就破涕为笑,开始给儿子物色起寄宿学校。
小年自然不同意,又哭又闹。宁文远试着帮他说几句话,但都被年荣海骂了回去。到第三个月,房子里来了新的女主人,她做事更是雷厉风行,先换家具再换人,哪怕是中途转学,她也要安排小年立刻去寄宿学校。
宁文远最后一次找到年荣海,半是虚情半是真心,道:“年先生,麻烦你再考虑一下,你儿子的母亲刚过世,你就急着把他送走。他以后会怎么想你,他已经很可怜了,就不能得到你的一点点关心吗?”
年荣海不耐烦,道:“我这也是为了他好,早点培养他独立的性格,你就是个老师,不要太多管闲事。”
“他是你的儿子啊,你根本不在乎,对吗?你只在乎自己,孩子就是你的投资,所有人只要没用你可以就能丢掉,是吧?因为你当父亲当得太轻松了,轻易得来的,哪怕是生命,你也不会珍惜。”宁文远是动了真怒,她明白自己不是在骂年荣海,而是咀嚼对宁强的恨意。
“我还没有问你呢?那天卧室里的口红是怎么回事?你给她的?”
“是她自己找到的,问我是不是你送给我的。我当然说不是,看着她被蒙在鼓里也可怜,我就告诉她,你在外面有情人谁不知道啊。她干嘛和你说开呢,别为难我们这种做事的人。她就哭了,让我去给她倒杯水,我回来的时候窗就开了。”
“你被解雇了,你走吧,不要再胡搅蛮缠了。”
宁文远打开门,故意站在门口道:“那我就再说几句。你夫人这样身亡是很可疑的,如果不是你有不在场证明,警察都会怀疑你杀妻。你这么急着新人换旧人,只会显得更可疑。”
“你闭嘴,收拾东西快给我滚。我不用向你解释什么,我问心无愧。”
“谁会相信呢?”宁文远穿过走廊,迎面就碰见保姆和新太太。她是有意要和年荣海闹一场,吵得越凶,年荣海就像是那个真凶。
离开年家往正门口走,宁文远经过另一家的花园。铁门紧闭着,却有一株山茶花穿栅栏的空隙,在外面盛开。
鲜红的花朵,油绿的叶,宁文远驻足欣赏了片刻,想道:“多么美的花啊,但不为我盛开就没有意义。”她笑起来,顺手把花折断,丢在地上,用脚碾碎。
这天她若无其事地回家吃饭,已经准备开一个独立的高利贷公司。她装作随意向母亲提问,道:“妈,我有个朋友开了家小店,现在正在征集名字。你有什么想法吗?”
罗美娟道:“这我也不懂。我也不知道她是卖什么的?”
“没关系,随便说说吧,你有想到什么吗?”
“要不就叫长荣吧。比较吉利,长长久久,荣光万丈。”
“好啊。这真是个好名字。”宁文远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