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文远把玩着手里的瓶子,里面是一枚胶囊,乌头碱的提取物。她已经提前做过实验,放在热水里不到半分钟就溶解了,白菁菁每天早起一杯咖啡,更是了无痕迹。可计划归计划,她还是不敢动手。确实有人命算在她头上,但她还没有真正杀过人。
药瓶在手里把玩一圈,她依旧在犹豫。杀,不杀。该死,不该死。
下手倒是不难,这几天白菁菁都是神魂飘荡,年荣海回家的时间也是越来越晚,这对夫妻显然出了些问题。宁文远犹豫到了下午,已经错过了这天能动手的最后机会。只能等明天了,她装作若无其事走到岛台边上。咖啡杯每天都放在这里,明天她会把药瓶藏进袖口,借着倒水的机会胶囊丢进去。必须要快,否则白菁菁随时会下楼来。她一遍遍排演着细节,像是考试时最后一遍检查。
“宁文远,你过来一下。”白菁菁忽然从后面叫她,语气不善。
宁文远跟着她进二楼的卧室,心惊肉跳。难道是露出什么破绽了?关上门,白菁菁抱起肩,板着脸,刻意用审问语气,道:“我老公的一块劳力士丢了,是金表,要二十多万呢。你知道是什么情况吗?”
宁文远反应过去,立刻屈辱得面红耳赤。虽然她确实准备杀了白菁菁,可也不能冤枉她偷东西啊。她把每个字都咬得硬邦邦,道:“不知道。”
“你能不能把包拿给我检查一下。”
宁文远把包丢给白菁菁,里面只有一本笔记本,一个铅笔盒和一盒纸巾。她又把口袋都掏出来,里面只有药瓶和钥匙。
白菁菁也心虚起来,不想显得自己是坏人,就关切道:“你怎么还吃药啊?身体不好吗?”
宁文远冷笑道:“是毒药,我准备看谁不顺眼就毒死她,太太您满意这个答案吗?”
“你不要生气嘛,我也只是随便问问,不是刻意针对你。毕竟平时没人去书房,我就想你会不会是拿来看一看,顺手就放在哪里了?”
“这话太太您自己相信吗?”宁文远忽然开始解上衣扣子,“要我说,看包也不够,万一我把东西藏在身上呢?这样吧,我把衣服脱光,您搜身吧。”衬衫已经敞开了,她揪着领子往床上一丢,紧接着就开始脱内衣。
白菁菁吓得脸色煞白,连忙叫停,“内衣就不用了,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脱了。”
宁文远却不理睬,继续脱裤子,直到赤身裸体站在她面前,微笑道: “这样可以吗?这样您满意了吗?”
白菁菁衣冠楚楚,却羞得不敢抬头。她从小娇生惯养,把女人的身体当作珍贵的宝物。健身房,美容院,美甲店,大学宿舍是独立卫浴。古董花瓶般的婀娜要用最美的绸缎和羊绒包裹。要让她当着陌生人的面脱光衣服,简直比死了还可怕。
宁文远却不然,小时候她被罗美娟带去大澡堂搓背。腾腾白气里净是裸身的妇人。健康的,粗糙的,劳动的身体。底层的女人大热天忙里忙外,汗流浃背,衣服早就透得一干二净。这就是生活。
她微笑着,满不在乎地站着,完全是气势汹汹把肉体甩在白菁菁脸上。一个穷人的尊严就是彻底舍弃尊严。到了这境地,她终于明白体面是最可笑的东西。
僵持了几分钟,白菁菁实在受不了,只是低声服软,“求了你,你快穿上衣服吧,别着凉了。”
宁文远依旧没动,白菁菁只能红着脸帮她捡起内裤,支支吾吾道:“你别这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也不是有意要羞辱你什么的。对不起,是我莽撞了。”
“无所谓啊,我不在乎,人一生一死都是赤条条的。”宁文远又慢条斯理把衣服穿上,依旧是正对着白菁菁,故意把门堵上,有意让她看完再走。
她若无其事地开门出去,保姆就等在走廊,里面迎了上去,身后还跟着个低头认错的小年,原来是他偷偷把表拿出去玩,刚才见白菁菁着急,就把表藏在花盆里,这才被保姆发现。
白菁菁面上更挂不住,装模作样训了几句儿子,又把宁文远拉到卧室。她想找些找些化妆品做道歉礼物,宁文远却一概不要,道:“不了,太太,我这种穷人配不上大牌。您就算送我真的,别人也当我用的赝品。命贱,何必用贵物。”
“也别这么说,你还年轻,有这么漂亮,身材还很好。平时看不出来,又白又有曲线。你这个年纪才应该好好打扮。”白菁菁苦笑一下,忽然带上了哭腔,“不像我,孩子的妈,打扮再漂亮又有什么用?肚子上都有纹了,谁会看我啊。”
宁文远不置可否。白菁菁却自顾自越说越伤心,道:“我其实以前皮肤很好的。我以前熬夜几天,皮肤都很白,很多人都羡慕我,可是我生了孩子,然后肚子上的妊娠纹就一直褪不掉,脸上也有斑,我花了钱的,花了好几万,还是回不到以前。年荣海一直说我乱花他的钱。这不是他的钱,这是我自己的钱。可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年先生有他自己的想法。”
“想法。什么想法?他的想法就是忘恩负义吗?他都被裁员了,我这么拼命找熟人给他找工作。他不领情就算了,还在外面找女人。她有什么好的?还不如你,也就是年轻。凭什么啊?我已经很努力维持这个家了,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这个世界不是努力就可以的。太太啊,您有这套漂亮的房子,有一个可爱的孩子,难道完全是您努力出来的?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这种穷人才要努力,因为不拼命会饿死。您这种人靠运气就能活很好了。”
“可是我的好运气都用完了,我现在都没个能说话的人。爸妈也怨我,觉得是我找的男人。结婚前的朋友,来往的也不多了。我最好的朋友也做了错事。我不知道怎么了,为什么大家都这样子?我到底做错什么了?”
白菁菁趴在扶手椅上,哭得撕心裂肺。宁文远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我知道的,你都不容易的,我都知道的,事情都会好起来的。”
那一刻是真心的,宁文远同情白菁菁作为一个女人的宿命,几欲落泪。不过这并不妨碍第二天她往白菁菁咖啡里投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