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潇涵变色道:“这小鬼吃了什么灵丹妙药进境竟如此之快,之前还只是两重元婴的境界,如今却……”
说话间,她看到邪云道长脸上极为厌烦,两道剑眉深深锁起,紫潇涵察言观色,见他这般模样,便知对这修为日攀的龙玄极为忌惮,便自识趣的闭了嘴,剩下的半句话也就咽到肚中。
邪云道长在破碎的几案后来回踱步,显然是焦虑不安。如今他身边又剩紫潇涵一人,八府水妖早已离心,兀自在各自营帐内寻欢作乐。
他素养极好,而且做事极有条理,此刻遭逢小败,有些焦躁。但只几息下来便自恬静如初,心如镜湖一般,头脑冷静下来,便自沉着清楚得多了。
紫潇涵在一旁瞧得心惊胆战,原本邪云道长是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那表情犹似猛虎,更像恶狼,只几个转身后便自平静下来,给人的感觉就像狂风中的苍松一般稳健。
她在心中不由得吐了吐舌头,这外道邪云实在不好招惹,就这般心境修养吧,就是常人无法达到的。她素知人却能在任何境遇时都能沉下心来,这样的人是最为可怕的,以后不到万不得已还是莫要招惹他吧。
再过得几息,邪云道长望着营帐之顶,竟自有些得意的微笑起来。彷如这营帐内就他一人一般,显然是极为专注的想事情,以至于忽略了紫潇涵的存在。
须坨山山此时嘘声一片,竟正派哨探来报,这股怪力正是自邪云道长中军大帐发出的,想来必是邪云道长施法无疑。众人各自惊诧赞叹不已,邪云道长近五十年不出手,但众人都自知,若他出手便自是惊天骇地声震四方,这雷芒自魔宗大营出发跨越十里河山竟自到达中宫之处,这真气元力如此绵长,方位拿捏又如此准确,实在令人咂舌。
泽缘大师最为直爽,她感叹道:“我自与那雷力交手,阖我浑身修为也难阻得一时半刻,今日对决,老尼姑我是服了!龙玄小鬼,不错!真的不错!”
想这古怪脾气的老尼姑何时夸赞过别人,那自她口中说出的赞美之词一定堪比金玉珍贵。众人一起赞服不休,直夸龙玄少年英雄,前途无量。
龙玄身侧的司徒金王鼎金钵大师等人也是一荣俱荣,三宗素来同为一体,除王鼎不喜言辞,内心想法从不示人外,金钵大师却一点也不意外,他自见龙玄第一面便知此子不俗,定能担当大任。
野火道人、王典、百目老人、寒梅、轩辕血魔等人自今日这场大乱开始之时,便自后堂赶来助阵。见众人都自夸奖龙玄,心中各自欢喜。这几位虽不是三宗六派中的人物,却都是龙玄的恩师故旧,与他自有几分亲近之感,见众人褒扬他,均自暗自为他高兴。
司徒金走出三宗之列,朝下方各派掌门弟子宣道:“连日来,众门派竭死力战,如今那元寿老祖已皈依我佛,大患已除,金钵大师又自不日回宗,今日我门掌宗力退邪云道长,虽未伤及本事,却也能令其不敢小觑,想来几日内不敢轻举妄动。老朽我不才,今日斗胆整饬些酒宴,请大家共饮。一来给金钵大师送行,二来么,就是为此役中浴血奋战的各派弟子慰藉。”
堂下众人一起欢呼雀跃,这几日来须坨山四周警戒整肃,天顶山间又是尸兵作乱,阴风阵阵,众人心情即压抑又紧张,近日终于将那元寿老祖降伏,都自暗暗松了一口气,见司徒金设宴犒劳,都自欢喜起来。
当下,司徒金命后厨开灶起炊,大堂上又自摆满山一般的酒坛,三宗六派人士齐聚一堂。堂上金钵大师兀自笑吟吟的朝龙玄等人谢宴,王鼎微笑陪坐。
堂下六派弟子也自混做一团,各自说此次与十万尸兵大战的各类心得经历。有些口齿灵便,曾奋战在前线的各派弟子将此次战役描述的绘声绘色,极为精彩。说那些尸兵如何恐惧,又不能轻易杀死,后来泽缘大师如何指点迷津,这才得破尸兵法门,转败为胜。
六派弟子多为年轻识浅之辈,这修界已几十年未起风雨,是以这场大战实是极为罕见。这些年轻修士勤奋修道,勠力本业,只为有朝一日斩妖除魔,可天下安靖太久,终究难得良机施展,此次正是历练修行的大好时机。
不多时,酒宴已自备好,司徒金请了金钵大师、王鼎居中而坐,自己与龙玄分左右相陪。按着辈分,这主席位上泽缘大师当可作陪,但她极为怪癖,依旧不去凑热闹,只丝毫不避忌讳的跑到百目老人所坐之席与其对饮。
无奈,这主席上够资格之人除三宗首脑外就只有野火道人一人,此人也是一般的不爱出露风头,只浅酌几杯便自推脱而去,最后这偌大席面只剩金钵大师等四人。司徒金有心唤过于金钩和拓跋隐又恐得凑数之嫌,索性就让余下之位空下得了。
泽缘大师手持酒坛,眼珠不转瞬的望着百目老人,斗气盎然。
百目老人微笑道:“大师,你这般焦躁的性格,怎么为天下僧侣做榜样啊?”
泽缘大师杏目圆瞪道:“少废话,喝酒就说喝酒,哪分什么出家人不出家人的!”
百目老人说道:“好!老朽敬大师一坛,先干为敬!”说罢,一坛酒便自顺畅而下。
这两人暗生情愫,一对黄昏恋人却兀自雄心不输少年,一见面不是揶揄就是奚落,虽还剩一张窗户纸未揭破,但不难令人看出这份孽缘。
百目老人一坛饮下,自有随侍弟子焚琴又自递过一坛。师徒三人面目一致的横眉立目,表情怪异至极。
泽缘大师不让须眉,纤手四指捏起一坛酒,食指一挑,便将泥封除去,坛底朝天,一坛酒咕嘟嘟的灌了下去。
接下来,四周酒席都自变得静悄悄的,都被二人这般斗气豪饮吸引得忘了饮酒,都自笑吟吟的看起热闹来。
二人再度捧着酒坛,再无废话,在遥遥一举,以示敬酒,然后便自数口灌下,喝酒彷如喝粥一般。喝完一坛又自一坛,转眼两人门前都自摆满四五个空坛。
焚琴煮鹤一脸怪笑,竟自不劝自家师主,却一坛坛的递酒不休。这怪癖老人座下弟子都不似常人一般,脸色孤傲,极为不善。
龙玄有些看不过眼,他虽不知百目老人实际年龄,却也知其年岁不小,虽是修道中人,体内自有化酒之术,可这般饮法总有些失仪,便欲起身去劝,却被金钵大师一把拽住,在他耳畔低语。
“天要下雨,尼姑要还俗,你能阻得住吗?”金钵大师说完这句话竟然极为玩味低俗的望着龙玄会心一笑,又用下巴朝泽缘大师一点。
龙玄这才省悟,他虽已有了两个妻子,却对这男女情事还是不十分在行,此刻经金钵大师一点破,再朝百目老人和泽缘大师望去,二人虽剑拔弩张互不相让,却都自专注注视对方,目无旁骛,尤其泽缘大师傲意十足的眼神深处分明透着几分温柔之意。
二人斗酒不休暂且不提,却说魔宗阵营中的邪云道长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当夜他便寻了西南祭天方向,沐浴斋戒,身着道袍,起坛求雨。
他本是道家出身,素知这些道门术法,紫潇涵倒不惊奇,奇的是此际降雨所为何事?难不成他体恤黎民,泽被苍生吗?
思想不透,只得随其一起去祭坛观看,只见邪云道长一身杏黄道袍,备好香烛黄纸,功夫做得十足。
他手持一柄木剑,遥指苍天,简单粗暴的一声咒语念下,天空便自骤然而变,他修为精湛,再度念咒求雨,这念力便超过寻常道士,是以一切繁琐皆自省去,只一指便即奏效。
天际深沉,铅云压顶,滚滚云团内雷声阵阵,只片刻间这雨势便即来到。
邪云道长做法已休,便自袖内摸出一颗弹丸似的东西,曲指一弹,这颗弹丸便自飞入云层之中,这小小之物飞入云端,本如沙粒入杯,但飞入之后,竟引得那处一阵紊乱,本自乌黑一团的云竟有所感应,漆黑的云身彷如被蒙上一层血色。
紫潇涵看得纳闷,便即不解道:“邪兄,这般说法所谓何事?是否另有新计对敌?”她自知邪云绝无为民请雨的闲心,此番举动必有根由。
邪云道长一切事毕,早有弟子端来铜盆净手,他一边用白巾擦拭一边笑道:“我打入云里的乃是百万生人血,少倾便会随雨水一起落尘,一时三刻,须坨山便是一片血雨汪洋了!”
紫潇涵听后依然不解道:“那生人血只为噬血大阵做补给供养所用,却并非法宝毒气,怎么能伤人呢?”
邪云道长停下手中动作,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半晌才自说道:“血雨自不会伤人,可我营前大纛内的弑仙邪神可是能令人心神紊乱,正邪颠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