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课有一种令人昏昏沉沉的催眠功效，讲台上的老师讲课也有力无气的，不管是学生还是打工人，周一上午总是让人提不起劲来。
讲台下面，有人在手机上聊着天，有人无聊地看着热搜，还有人已经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起来。
发生刚才那样的事情，林照含还在认真地听着课，脸上是一副认真的表情，他的内驱力实在是强大。
为了让爷爷过上好日子，是他学习的全部动力，为此，他努力屏蔽一切干扰，即使遍体鳞伤。
唐鱼无聊地在本子上画小动物，想着她遇到的伤亡事件，这些事情看起来完全没有头绪。
她在副本中频频遇到林照含，而她来之前的陈年年几乎没有和这个好学生打过交道，唐鱼笃定，林照含是这个副本的关键人物，所有她要时刻待在他的身边，监视他、照顾他。
唐鱼低着头画画，没有发现从后方丢过来一个纸团，擦过林照含的侧脸落到桌面上。
林照含不动声色地打开纸团，皱皱巴巴的纸上画着几个小人，其中一个小人趴在地面上，被后面的棍子戳着，那棍子连接着另外一个人的身体。
画面内容，对于他而言，显而易见。
心脏被刺痛了一下，他努力封锁住不好的回忆，将注意力集中在老师的讲课中，今天早上，他已经走神好多次了。
林照含没有回头，他不想知道是谁扔给他这个纸团，只是把纸团揣在了裤子的口袋里。
后面的男生看到“众所周知”的好学生没有太大反应，感觉有些没劲，正要再扔一个纸团，被讲台上的老师瞪了一眼之后，就放弃了。
林照含安然地度过了这节课，课间休息十五分钟。
在老师宣布休息的时候，安静的教室变得热闹了起来，坐了整整一节课，该上卫生间的上卫生间，该活动的活动。
有一些刻意压低声音的讨论传入耳朵，林照含听着那些刺耳的话语，告诉自己，过一阵子就好了，大家就会忘掉这件事情。
“年年，我们去打水吧。”邓西站起来，抱着透明的玻璃水杯。
唐鱼这才感觉到口渴，她一直都没有喝水呢，“好呀，我们一起去吧。”
“这节课听得我都快要困死了，看手机也不管用，你说林照含是怎么听下去的。”在走廊里，邓西微微抱怨着。
唐鱼撩撩头发，“这大概就是好学生吧，是我等凡夫俗子不能理解的。”
正说着，她们看到赵平波和另外一个不认识的男生，在一个角落里抽着烟，烟雾缭绕。
邓西斜着眼看了一下，“他今天怎么来上课了，我都没在课堂上见过他几次。”
从旁边走过的时候，模糊的话语传入耳朵。
“林照含那件事是不是你找人做的？感觉很像你会干出来的事啊哈哈。”
“就是我，有钱能使鬼推磨你知道吧。”
“真是你啊，你和他什么仇什么怨，好学生被毁掉了哈哈，我们班之前有一个女生可迷恋他，发生了这件事立马就不爱了，女生这种东西就是多变。”
“我女朋友想要那个什么来着，哦陶执奖学金，她是班上第二名，林照含拿了她就拿不到了，没想到林照含这小子真没点十三数，不找人教训一下他他怎么知道我的厉害。”
“不过我也没想到过程这么劲爆啊。”赵平波用手掌摸摸下巴，邪笑着补充道。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唐鱼和邓西已经停下步伐，将两个人的对话听了个大概。
赵平波忽然向她们这边看来，邓西立马拉着唐鱼走了。
“原来真的是赵平波，这种人怎么还能在学校里待得下去，要不我们和导员说吧。”邓西凑在唐鱼身边，小声地说。
唐鱼也回复道，“刚才就应该把他说的话录音，不然导员也不会相信我们。”
两个人走了不远，在水房里接水。
前面还排着几个人，所以等水接好往回走的时候，已经消耗了一段时间。
一走进教室，唐鱼就看到赵平波坐在她的位置上，正凑在林照含身边不知道在说什么。
林照含的头埋得低低的，手指压在裤子上，微微颤抖。
“你坐我位置上干什么？”唐鱼走过去，皱着眉。
赵平波轻“呵”了一声，站起来，从林照含身后挤过去，在经过的时候，还故意做了一个向前顶的动作，另外一边的两个男生哄堂大笑起来。
唐鱼坐下，在旁边轻轻呼唤林照含的名字，男生抬起头，眼眶有些发红，不过在女生面前，还是挤出一个笑容，说着已经说了好几遍的台词，“我没事。”
正在这个时候，手机铃声突兀响起。
唐鱼没想到林照含会喜欢这种已经快被人忘却的歌。
林照含从桌洞中拿出一个看上去已经用了一些年头、屏幕上有好几道裂纹的手机，手机的伤痕一如她那天看到的，他身上的伤痕。
“喂喂，娃子，能听到吗？”一个粗狂的男人声音从手机里传来，伴随着阵阵杂音，像是在含着石头说话。
“能听到，赵叔，怎么了，您有什么事情吗？”林照含弯下身体，清楚地回复道。
“娃子，我和你说，你得做好心理准备。”听及此，林照含的心莫名咯噔了一下。
“你爷怕你在外面没钱，想给你攒点钱，就瞒着你找了点事儿做，就是给地里面铺毛管儿，正好那儿人手不够，你爷就顶上了。”
“你爷已经在里面干了两天了，最近天太热了，活不好干，可能就……”
“你听着呢吗？娃子？”发现电话另外一头没有动静，赵叔赶忙问了一嘴。
“听着呢，”林照含的声线微微颤抖，“然后呢，我爷爷怎么了？”
“你爷爷就晕倒了，等附近的小工过去看，已经就，已经就没气儿了。”
因为离得近，旁边唐鱼听得清清楚楚，她的心揪了一下，看着眼前人，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任何语言都是空洞、苍白且无力的。
“人家承包的那个人说，本来看你爷年纪大了就不想要你爷来着。”
“而且你爷干的是日结，也不可能签个啥东西，也是你爷自己身体承受不住，承包的那个人就说给赔上五千块钱，然后出个棺材。”
“人放那儿也不好，也联系不上家里面人，小工就搭照着把人入土了。”
“两天前的事儿，叔也是才知道。”
“你看，娃子，你要不就回来一趟，叔把这钱给你。”
林照含死死捏着手机，眼神中一下子失去了光彩，牙齿死死咬着下嘴唇，渗出了血都浑然不知。
“娃子？”
听到声音，林照含机械地回复：“赵叔，那钱我就不要了，你拿着吧，妞妞上学用。”
说完，直接掐断了通话。
手机重重掉在地面上，本就破烂不堪的手机离报废更近了一步。
他还想着，等赚了钱，带爷爷去首都看看。
爷爷喜欢吃高粱糖，一辈子也没吃上几次。
爷爷说等他毕业了，就放心了。
家里面的暖壶不保温了，捡来的电视也坏掉了，还有爷爷穿的鞋已经破破烂烂的，他想着等假期回去，拿获得的奖学金，该修的修，该换的换。
他都和爷爷说了，他现在有生活费，让爷爷在家里面好好待着，爷爷怎么还跑出去干活？
要是他能够阻止，要是他……
等他毕业赚几年钱，就能把老房子修修，以后没准儿还能让爷爷住上楼房。
爷爷说他很有出息，比别家的娃儿都要强。
爷爷……
上课铃声突兀地响起，将热闹的班级按下停止键。
林照含仿佛没有听到上课铃声，起身直接从后门出去，洗得干净但很旧的鞋踩过同样破旧的手机。
“他去哪儿？”在邓西的询问中，林照含已经快速跑了出去。
铃声停止，天地间，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他已经，失去了活着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