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嘉而面上笑着，心里却无比感动。
知知没有用憎厌恨绝的态度来与她谈论吕忻欣，反而是用这样看起来有点小家子气的方式“贬低”“嫌弃”对方，完完全全就是出于一颗保护她的真心。
如果以激烈的情绪去咒骂，或者是把吕忻欣当作一个恨之入骨的对象而绝口不提，对她来说其实都是一种强调——强调吕忻欣对她的伤害有多大，强调吕忻欣这个人的存在感——最后只是让话题变得沉重，氛围变得难堪，更关键的是，会让她心里不舒服，让她反刍那些糟糕的过往，进而加深心理阴影。
知知的一颗七窍玲珑心，藏在看似大大咧咧的表相下，任何时候都向着她，为她着想。得友如此，人生何求？
“怎么啦？”叶知知翻身侧躺，面朝着好友，见她忽然安静不语，有些纳闷又有些好奇。
“在收藏我宝贝闺蜜的一片真心。”苍嘉而答。
叶知知怔住了，然后捂住脸。“嘉嘉你……你好会。”
“哈哈哈哈哈哈哈。”她的反应又意外又可爱，苍嘉而不由得笑出了声。
“是真的。这样的话我都没想过有一天会从你这里听到。”叶知知认真得很。
苍嘉而想了想：“是因为说得太直白了？”
叶知知点头。
“可能是因为遇到了严教授吧。”苍嘉而将这一段故事告诉了知知，“我现在就是在‘自然而然’的状态里，说话也是随心而发。”
她顿了顿，思忖片刻，又说：“大概还有一个因素，就是回来以后，我一直不愿意多动脑子，以前说话做事都会习惯性地斟酌，现在不想费这个劲。尤其是跟你，有什么好遮掩迂回的啊。”
叶知知看着她，干脆用行动代替语言，在她脸上“叭唧”亲了一口。
两个人嘻嘻哈哈闹了一会儿，叶知知又感叹：“没想到还能在这里遇见那位老爷子。我当时还想，他是不是类似小说里面那种隐藏身份的大佬，关键时刻来收个徒，让你名声大噪，打脸一众反派。结果他是来跟你做忘年交的，这发展属实意外。”
“我也没料到。”苍嘉而回忆着严教授那番话，深感自己幸运。
叶知知稍作犹豫，还是问道：“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比之前好些么？”
苍嘉而一时不知道如何作答。
好或不好，其实是需要通过某些标准来确立的。如果以她过去的状态为标准，那她现在称不上好，情绪说来就来，几乎不受控制，不想面对的就放纵自己逃避，表现得相当任性，甚至可以说不太负责任。但，如果她本身就是这样的性格，身边的人也一早就接受了，谁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或者说，觉得有问题的，自然就不会跟她相处了，那她的生活中就不会存在多么鲜明的对照项，也就没有什么好不好。
“不能说比之前好，我只是觉得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她这么总结自己的状态，“唯一会难受的，就是跟荣哥哥……”
她把中午回来那莫名的尴尬冷淡场面讲给知知听。“我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跟他视线一对上，人就僵住了。”
“是不是因为有愧疚感？”叶知知试着分析，“你心里知道他不会对你做什么，但因为防备男性，就是忍不住会逃避他拒绝他，然后就觉得对不起他？”
苍嘉而试着认真思考这个问题，脑子依然不配合，她摇摇头放弃。
虽然不愿意去寻找原因，但她却忽然想起了那天他来找她时的模样。
他双眼通红，明显是因为失眠和愤怒。他浑身都是戾气，却收敛着不让她察觉。
但她怎么可能感觉不到？
她甚至看到了他戾气底下的疲惫，那种她想不明白来处，却实实在在体会到的，深刻的累。
或者说，那是一种绝望。
他的绝望不只是之前几次深谈时讲到的那些。那种大格局层面的，以“悲观”来概括更准确，而她当时所感受到的，更多是他个人的状态和情绪，那对她来说是未知之地。
“又想起什么了？”叶知知明显感觉到好友的变化，频繁走神就是其中之一。
苍嘉而把被救的过程讲给知知听，但隐瞒了自己刚刚想到的那些。脑子里有个声音说，这是荣哥哥的隐私，他不会希望被别人知道。
叶知知听完，轻声问：“他当时抱起你，你是什么感觉？”
“就是紧张，身体不受控制地绷起来，很想逃，又跟自己较劲，说他不可能对我做过分的事。”这种内在的对抗，叠加了之前高度的疲劳，她就扛不住，晕了过去。
“之后对他保持距离，会想起这种紧张感吗？”
叶知知这么问，苍嘉而就知道好友还是尝试为她解开心结，却只能摇头。
“没有任何画面，不会引起糟糕的联想，就只是僵在那儿了。好像一个不知道藏在哪儿的开关突然被按下去，我们之间就竖起了一道玻璃墙。”
“这可真难办了。”叶知知完全摸不着头脑，“也不能老这样啊……荣哥哥得多难受……”
“所以我现在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尽量不跟他见面。只是线上联系的话，问题应该不会很大。”思及此，苍嘉而庆幸地舒了口气，“你过来了，他就可以去做自己的事，不用这么勉强地守着我。等你回户城，我的伤也应该恢复得差不多，可以回学校了。”
虽然回校一个月左右又要放寒假，到时候还得重新面对这个问题，但她也想不了那么远，先把眼前过好再说吧。
“那你回学校，不也要接触其他异性？”叶知知还是觉得这个事情比较头痛，“这阵除了荣哥哥，你也就跟那位老爷子同处一室过吧，有什么不适应的吗？”
“啊……”苍嘉而忽然有种如梦初醒的感觉，“我好像……完全没考虑严教授的性别……”
“噗嗤。”叶知知也是没料到会得到这么个答案，有些哭笑不得，“那这个是特例了，你也不大可能把所有异性都当作无性来看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