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不打扰你。”荣霄飏对她这突如其来的脾气似乎很意外，又似乎有些释然。
“我睡了。”她说完便挂断电话，惯常的礼貌和周到全数消失。
在书房办公的荣霄飏却对着黑屏的手机笑了笑，倒显出这两天以来没有过的轻松——虽然只有那么一点点，但也让他的气息平和了不少。
过会儿她的短信又来了。[知知这阵会过来，她说能请一周的假。]
[好。]他又笑了笑。
几分钟后手机又振动。[晚安。]
跟着追来一条：[别熬夜，我不要看到你老是失眠！]
字里行间的暴躁和不耐烦简直要溢出来，他却露出了真正温柔的笑。[好，听你的。]
翌日晨，轮椅送到，苍嘉而吃过早饭仔细检查了自己的脸，红肿基本消退了，便让张姨推她下楼去散步。荣霄飏一路跟着，保持几米的距离，保镖又跟在他身后，六个人拉出了十来米的小队，多少有点滑稽。
兰汀小苑看起来是个很普通的小区，面积不很大，绿化做得也一般，住的人却有那么点不一般。早几年有一片机关老房拆迁，大部分退休干部都搬来了这里，还有不少在职的也一起转过来，小区安全级别相当高。
平常晨练，小区里不是老人就是儿童，不常见到苍嘉而这个年龄的年轻人，这会儿老人们看到她坐着轮椅，身后跟着个帅小伙儿，再后边还有几个保镖，免不了就好奇。
他们没有仗着年龄和辈份来打扰人，但苍嘉而仍然因为那些目光而感到不适。她没多犹豫就让张姨往回走，不打算照顾这些陌生人的感受。
意外的是，她遇到了去北方旅行时曾有一面之缘，加了好友后从没有联系过的那位老爷子。他依然那么仙风道骨，一把美髯令人瞩目。
苍嘉而那会儿闭着眼睛，是老爷子先认出她，上来就说：“这不是那个拉琴不带感情的小姑娘么？”直率得很。
“您好。”苍嘉而不觉得这是个叙旧的好时机，但实在做不出打了招呼转头就走的举动。
“没想到来拜访老朋友会遇见你。”老爷子声如洪钟，健朗得很，他看着她的腿，问：“受伤了？情况怎么样？”
他的态度十分自然，让她瞬间感觉自己的事并不严重，心情忽然就轻松了些，便也用轻描淡写的态度回道：“皮外伤，只是暂时不方便走路。”
“心态倒是不错。”老爷子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似是话里有话。
苍嘉而仰头与他对视。
老爷子也看着她，然后笑了笑：“我有事，先走了，有机会再聊。”
他说着，摆了摆手，抬步就走。
苍嘉而惯性地道别，心里忽然生出一种感觉，如果这次错过他，她可能会后悔。她又猛地想起加了他好友的手机现在还在刑侦大队，那个账号绑定了手机号，新手机没法登录，便马上叫住了他。
“老先生，能留个电话号码吗？”
“能。”他答得爽快，等她拿出手机便一个个数字清晰地报给她。
号码输全了，苍嘉而便立即打给他，并告知了自己的名字。
老爷子存了她的号码。“发消息打电话都行，我在这边还停留三天。”说完就大步流星地走了。
荣霄飏隔着几米默默地看着，也明白她是凭着本能或者说直觉在寻找着出口，目光却仍然有些暗。
苍嘉而没了散心的想法，重新闭上眼睛，由着张姨把她推上楼。
因为遇见老爷子，她忽然很想练琴，但现在这样出行不便，荣哥哥肯定要跟着，她又没法接受。就算把乔楠叫来，荣哥哥也不可能就这么简单地放她们独自活动，而琴也不好带来兰汀小苑，一是怕扰民，二是琴长时间放在开了暖气的房间不利于保养，连保养箱一起搬来又太占地方，到时候脚恢复了，东西挪回琴房还得折腾，她想着想着心情又恶劣了。
荣霄飏进屋就看见她垮着个脸，柔声问：“烦什么呢？”
她丢出硬邦邦的三个字：“想练琴。”
荣霄飏稍一琢磨就明白了她脾气何来，不由得失笑：“你的琴拉得好听，哪来的扰民？怕伤到琴就让人每天去取，练的时候送来，练完了送回去。”
她怔了怔，完了又有新的不开心。
她果然变蠢了。
荣霄飏一直仔细观察着她的脸色，很快又摸到了她的心思。
“不用烦这些事，荣哥哥都给你安排好，你只提要求就行了。”
“变蠢的感觉不好。”她知道自己现在有张善变的脸，不肯作心理治疗，不想去面对复杂的人事物，却又嫌弃脑子不好用。此一时彼一时，标准换来换去，相当喜怒无常，但她没法控制。
“脑子想休息，就让它休息。”他耐心地哄她，隔着一步远蹲下来温和地看着她，“等休息够了，它自己会恢复的。”
他刻意地保持距离了，但这个状态仍然让她难受，她没法接受男人靠得太近。她不想表现出来，却已经七情上脸。
他这么跟她对视了一眼，很自然地起身，坐到了沙发上。她的轮椅背对着沙发，不用看见他的脸。
“对不起，荣哥哥。”她从他的眼神里读到了一瞬间的疼痛，可她没法安慰他，她连道歉都是生硬的。“我不想这样，可我控制不了自己。”
“不用道歉。”他的声音仍然温和，“你不用勉强自己做任何事。”
“我回房间了。”她推着轮椅进了卧室。
门合上，她松了口气，想起好几天没问候妈妈，要打电话，又发现没存号码。虽然只要荣哥哥问一声就行，但她就是别扭地不愿意，自己上网搜了医院总机，再转接到特护病房，小小地折腾了一番。
她没有提半句自己遭遇的事，只说校庆，忙着表演忙着玩，声音带着些刻意的欢快。席真当然不会有反应，旁边拿着电话的方华听出了不对劲，但她没有身份和立场发问，也只能保持沉默。
电话挂断，她给那位老爷子发了条短信。
[您好，我有些困扰没人能聊，想当面向您请教，您有时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