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而,你没有变笨。”
她沉默片刻,摇了摇头:“这是我在那间房子里想到的。”
她把那一段心路历程告诉了他,然后说:“当时那样强烈的恨,我现在也感觉不到了。好像一切都变成了白开水,没有任何味道。至于思考,让我顺着已有的思路往下摸索还可以,但对一个新问题进行深度分析,我现在做不到。”
荣霄飏眼中的光彩黯淡了些。
“嘉而,你愿意接受心理干预么?”他的声音有些沉郁,“昨晚我爸叫了傅医生,让她照管你之后的康复。她是荣家的家庭医生,叶知知的表姨。她本身不是心理咨询师,但能安排最合适的人过来。”
苍嘉而想了想:“不愿意,过段时间再说吧。现在这样我觉得也不错。”
荣霄飏不再说话,把手机摆弄好了搁到她床头,见她没有继续聊天的意愿,便离开了房间。
苍嘉而拿起手机,发现桌面风格跟她之前用的非常相似,极简主题,图标基本都是另外设计的,App按类别归进文件夹,整个界面十分清爽,完全符合她的使用习惯。
她心里突然一阵疼痛。
它来得汹涌剧烈,让她猝不及防。她的大脑拒绝这样的冲击,明明头晚睡了很久,这会儿却又困意重重,她便连午饭也不吃,直接躺下了。
这一觉睡到了晚上八点,中途傅医生带着护士过来查看伤口换药她都不知道。她是直接饿醒的,张姨像是早就算到了,没一会儿就拿了小桌子过来,搁上一碗杂粮饭、一碗红参花胶乌鸡汤、一碟水晶虾饺、一碟素炒什锦,又香又营养。
吃完饭,苍嘉而想活动一下,被张姨搀扶着在屋里慢走了一圈。她的左脚脚底被什么东西刮伤了,不严重,但走路时容易扯到,右脚脚踝一整圈都被那个镣拷磨破了,当时看起来后跟血迹最多,实际上脚背磨得更狠,现在包扎着,也十分僵硬。于是她走路的姿势就非常别扭,两只脚都是平着抬起,平着落下,着实有点吃力。
她起床的时候荣霄飏不在,他回来正好看到她这么费劲地迈着步子,差点就要上前扶她,手刚伸出来又收了回去。
“不要勉强。”他微微皱眉看着她,“明天我让人送个轮椅过来。”
“嗯。”她本就已经快走到房门口,此时应着,推门而入,也没有看他。
在床上完成了洗漱,张姨把东西收拾干净,退出房间。苍嘉而让她传话给荣霄飏,晚上不用守着她,有事她会按铃。
她知道自己对荣哥哥的态度有问题,但只要一想到他,她就可能会痛,潜意识就拒绝思考,拒绝面对,不想解决。
一切可能带来创伤和疼痛的人事物,她现在全都排斥,全都逃避。
她拨了知知的电话。妈妈和知知的号码,她都牢牢记在心里。
“知知,是我。”
“嘉嘉……”叶知知明显是知道了事情经过,声音不稳又努力克制。
“荣哥哥都跟你说了啊。”苍嘉而并不意外,可心里又划过一道疼痛感,一瞬间让她感到窒息。
叶知知吸了吸鼻子。“嗯……他怕我联系不到你会担心,也怕你重复跟我讲那些事会难过,你已经跟警察、跟他讲了,他不想你再……”
苍嘉而握住手机,目光失焦。
其实现在让她最痛的是他。
她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对话突然之间无以为继,她好像也没有什么可以跟死党说的了,脑中一片空白。
“嘉嘉……你现在怎么样?”叶知知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话题。她现在最关心的是好友的状态,但仿佛怎样措辞都不对,最后只能用最普通的寒暄来表达关心。
苍嘉而明白死党的心意,便实话实说了——防备男性,状态麻木,好像没有感情,脑子变笨,不愿意想复杂的问题,更不愿意面对复杂的人事物。
“我现在连荣哥哥都……他对我好,我会觉得疼,然后就想逃避。他问我要不要做心理治疗,我说不想。”
她说着说着,突然莫名烦躁,语气就跟着不对劲了。
“嘉嘉,你自己是最重要的。”叶知知说话虽然带着鼻音,态度却十分坚定,“你不想见他,不想跟他相处,或者不想做心理治疗,全部都可以,你就照自己的意愿来。”
“好。”苍嘉而应着,心情迅速平复了。
“嘉嘉,我来陪你好不好?我应该可以请一周的假。”叶知知这话问得多少有点小心翼翼。
“好。”苍嘉而答得异常痛快。
她现在唯一能放心接受的人,就只有知知。
“请到假了我就告诉你。”叶知知说着,又忍不住嘱咐道:“你在家好好养伤,不要乱动,等我过来。”
“嗯。”
苍嘉而想起手机是新买的,让知知存下新号,却听到她说已经存了,荣哥哥告诉她了,心里不由得又一阵抽痛。
“知知……我们这段时间不要提他,好不好。”
“好,不提他了。”叶知知忙不迭地答应。
苍嘉而又想睡,没再多聊,挂断了电话。
她躺进被窝,不期然想起了高森,没有人通知他,他或许已经急得不行了。
但……她内心依然抗拒。她不想照顾任何人的情绪,不想体谅任何人的难处,只想自己待着,像个动物一样饿了就吃困了就睡,就算这样会变成一个笨蛋,她现在也不想理会。
可一闭上眼,高森那钴蓝色的漂亮眸子就会在脑海中浮现,它们写满了焦急和担心,似乎还有满眶的泪。
……本来是值得期待的校庆,舞伴却在这一天清晨被人贩子绑架,他对节假日和庆典的心理阴影要加重了。
好烦,为什么她一个伤患还要去考虑别人的心情。
好烦!
她猛地坐起,摁亮手机点开联系人名单,里面果然已经存好了荣哥哥的号码。
她拨了电话过去,也不管他会不会介意“同在一个屋里,却宁愿打电话也不想见到他”的冷漠表现。
那边接起,过了一会儿才柔声问“怎么了”。
“通知一下高学长我回家了。”她情绪不好,态度便也跟着糟糕,命令式的口吻无比生硬。
“……好。”他应着,声音有些低沉,“为什么会想通知他?”
为什么要回答这个问题?她更烦了。
“脑子里老是出现他的眼睛,好像在哭,烦死了!”她暴躁得不行,“我为什么要让他安心?”
荣霄飏沉默。
她又想起学长对她的种种照顾,脾气更大,却是冲着自己来的。
“我知道我现在有问题,但让我自己待着,谁也别来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