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丝洛,你失约了。”
一片迷雾中,那个少年冷淡地看过来,眼神中只有漠然。
他垂头一按斗笠,带着手里的紫色棋子,毫无留念地转身走入黑暗中。
别走!
鹿祀奋力去追,但这副躯体似乎回到了穿越之前的状态,没跑几步就开始抗议。
心口处激烈到似乎要破体而出的动静,仿佛正在大肆叫喊着危险。而她全然不顾,仍用一种全力奔跑的姿态向前冲去。
最终气短体僵,跌倒在地,而后无论如何挣扎都爬不起来了。
感受着自身由内而外透出的虚弱,少女静静地躺在原地,注视着光消失的方向,没有再动。
她闭上眼,堵不住眼中早已蓄满的泪水。
“鹿祀,你好没用啊……”
不管在哪里,都好没用啊。
……
睁眼是熟悉的天花板,一眼就能认出属于尘歌壶里的房间。
还没等鹿祀看到人,耳边就响起赞迪克温柔平静的声音。
“醒了?别动,我去叫温迪过来。”
紧接着就是短暂而急促的房门开关声,少年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门外。
鹿祀不想动,看着天花板,迟钝地眨了眨眼,一下又一下。
当下全身遍布着一种无力感,似乎是抬起一根手指都要花费很大力气。
房门再次打开。
赞迪克去而复返,身后还跟着抱了一把诗琴的温迪。吟游诗人在半开的门口处探头探脑,张望着门里的情况。
鹿祀缓慢地将视线转了过去。
和女孩对上视线,温迪有些心虚地笑笑,从门口一溜烟小跑到床边,开始检查起女孩的身体情况。
“嗯……嗯,恢复得还不错,再过两天就可以正常行动啦。”
对着鹿祀平静地望向自己的目光,温迪有些歉疚地挠了挠头:“对不起啊兰丝洛,但是真让你用出那一招的话,你和稻妻都会受到很大的伤害。”
“嗯。”鹿祀平静地应了声,用尚有些沙哑的稚嫩音色回他:“谢谢你阻止我。”
“当时我在气头上,只想不管不顾地宰了雷电将军。但要是真的做到了,想必我事后也会后悔吧。”
温迪认同地应了声,笑笑没再说话。
他正是知道兰丝洛的性子,才会在发现事态不对之后及时出手阻止。
说完这件事,鹿祀又转动眼珠,看向旁边闭嘴充当背景的赞迪克。犹豫少顷,最后轻声确认起自己的内心猜测。
“散子哥……已经离开了吧?”
少年轻轻点头,而后取出一片木牌和一把刀,举到近前来方便女孩看清楚。
通往尘歌壶的洞天关牒。以及,笼钓瓶一心。
这两件当初由她送出的物品,在这种时候被她的挚友还了回来。
“这两件东西是他让阿列克谢和瓦雷拉转交给你的。还有一大堆小玩意,都装在一个盒子里面了。”
赞迪克的记忆力极好,轻松说出了之前跟着鹿祀去过神无冢的那两位讨债人的名字。并把和散兵有关的事都仔细交代了一遍。
“你之前让我带的话,我已经带到了。然后他把我锁在了房间外面。等反抗军的队伍闯进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在里面了。”
“我从后门出去,就看到那两个人在不远处注意着这边,看清是我之后才拿着东西走过来。”
说到这里,赞迪克瞅了眼鹿祀的神色,确认她当下十分冷静,方才小声续上后文:“但是……他好像没给你留话。”
没有留话么……
鹿祀眼眸低垂:散子哥的意思,究竟是“不必再交谈了”,还是“往后当面细聊”?
应该是前者吧。毕竟她当初提议时是那么信誓旦旦,到最后却还是失约了。
“好,我知道了。”
苏醒过后又和人聊了会天,鹿祀慢慢恢复了一些力气。
于是她支撑着上身坐了起来,目光落到如今光芒异常暗淡的太刀上:“把刀拿来给我看看。”
在至冬的那些年她已经摸透了散兵的性子。
散子哥虽然嘴上说着讨厌这把刀,会经常拿这把刀斩杀魔物;但对它的保养也很上心,甚至准备了全套的工具。
上次见到这把刀时,它还在散发着一种自信的光芒。如今却成了这般风烛残年的模样。
这中间一定发生了些什么。
从赞迪克手里接过笼钓瓶一心,鹿祀安静地翻阅起刀中意识的记忆,很快看清了整件事情的经过。
就在散兵把刀交给下属之前,为了让它无力控制旁人逃走,这位执行官亲自动手,重创了刀中的意识。看他下手时的架势,似乎没有完全摧毁已是留情。
“……”
鹿祀默默把似乎在发抖的太刀收回自己的背包。
而后抬头看向守在床边的两位:“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可以让我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吗?”
温迪打量了一下女孩的神色,欣然答应。
“那你好好休息吧,外面的事没那么着急,交给我们就好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提起赞迪克的衣领子就往外拽。后者不大乐意被拖着,加快步伐也跟着出去了。
房门一开一关,房间内再度陷入了寂静。
鹿祀静静地蜷缩起身子,改为双手抱膝的姿势。在一片冷清中安详地感受着自己那不存在的体温。
陷入回忆中的女孩忽然微微睁大了眼,从背包中存放珍贵物品的地方取出一只赤红色的蝴蝶。
这是……曾经在她前往沙漠之前,罗莎琳姐姐送给她防身的东西。
上面还保留着一丝微弱却清晰的意识,经久不散。
女孩看着指尖轻轻扑扇翅膀的火蝶,仿佛跨越了漫长的时空,再次听到了当年那声语气温和的嘱咐。
「“这是姐姐给你的祝福。如果旅途中遇到什么危险,就把它丢出去。知道了吗?”」
这是……姐姐给的,祝福……
女孩忽然低下头,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许久之后,房间里响起一声似狂喜似哀泣的自嘲。
“鹿祀,你真是……蠢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