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士」的故事该从哪里开始讲起呢?
有关过往的那些经历,罗莎琳已经记不清了。
近百年来,她持续用寒冰压制着体内燃烧的流火,并坚定不移地站在旧世界的对立面。
……
罗莎琳很难忘记她和小兰丝洛初见那天的场景。
彼时的她刚听说「丑角」又从外面带回来一个人,而那个人在女皇面前拒绝成为执行官……一听就是个很有勇气的。
罗莎琳觉得有趣,便让手下送去邀请。
人倒是没有预料的那么难请。
那一天是冰雪国度难得的好天气。早晨刚把邀请函送过去,下午便在自家客厅里看到了人。
小小一只,脸蛋看上去软软的,笑容也是甜甜的;像一个精致松软,口感细腻的甜点。
罗莎琳立刻觉得这个女孩拒绝女皇陛下是对的,同时对丑角起了些抱怨的心思:居然打算让这个孩子成为执行官,真是……
而此时,松软可口的小蛋糕——不是,小女孩正仰着头,眨巴着那双异于常人的眼眸看她,眼中是不掺一丝虚假的惊艳与赞叹。
女孩直白地向罗莎琳送上赞美:“你也好漂亮啊!是漂亮的大姐姐!”
在送出邀请之前,罗莎琳猜测过鹿祀的性格,也设想了不少初次见面时的场景。她完全没想到,见面后的第一句对话会是这样的。
但她很喜欢。
一个天真善良,且会温柔又热烈地向四周释放善意的小团子,有谁能拒绝呢?
……博士这个【哔——】,居然真的狠心在小兰丝洛身上做实验!
……
兰丝洛的身份很特殊。
她不仅是至冬女皇的客人,更是愚人众值得交好的对象。
——从丑角口中得知这一点后,本就喜爱兰丝洛的罗莎琳对女孩越发宠溺了。
女士一开始就知道兰丝洛拥有和外表不符的才智。毕竟她也不是傻子,第一次下棋就被虐得满盘皆输,看不出来才有问题。
即便如此,罗莎琳仍旧在大部分时间里把兰丝洛当成孩子来看待。
小姑娘聪明是不假,但身上还对世界保留着极大的善意与天真。因此把她当成孩童看待也并无不妥。
共处的时候,罗莎琳总是看着女孩。看鹿祀小口喝茶,大部分时间都在眼神晶亮地望着自己。
然后或许是气氛正好,不知道是谁起的头,两个人都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后来有一次,兰丝洛来拜访时,正好遇上设计师在给女士量体裁衣。罗莎琳在看到女孩后眼睛一亮,让人顺便也带走了女孩的尺寸。
从那之后,每次从女士那里离开的兰丝洛,都会被打扮得如同橱窗中的精致娃娃。
……
时间过得很快,女士因为任务的安排,需要以使节的身份前往蒙德,领导在那里的愚人众。
看着小兰丝洛眼中如有实质的不舍,罗莎琳在某个瞬间产生过把女孩也抱上船的想法。不过最终还是放弃了。
她俯下身,轻声安慰,嘱咐小家伙可以过来找自己。
——结果还没等到小团子来找自己,反倒是她因为任务跑去璃月的时候,先听到了兰丝洛陷入昏迷的消息。
看到德雷特脸上满溢着自责的神色,罗莎琳无奈地歇了问责的心思。毕竟以小兰丝洛的性子,很多事都不是他想拦就能拦住的。
不过,既然她这个姐姐都过来了,顺便教育一下不知道爱惜身体的妹妹也不错。
在鹿祀看不到的地方,罗莎琳和德雷特就“保护妹妹”这件事达成了统一战线。
——顺带一提,大概是爱屋及乌的心理,他们两位还挺合得来。
夺取神之心的行动命令被送到时,跟着一起来的还有丑角的特别嘱咐:兰丝洛与七神之间颇有渊源,如果她想要帮忙,尽管放心让她去做。
事实证明小兰丝洛真的是个福星。在小姑娘到达蒙德没多久后,不仅巴巴托斯冒了头,就连这个国度的龙灾也很快解决了。
鹿祀在赶制闲聊机关的同时,罗莎琳也有在筹备回礼。
她特意问过德雷特,得知小兰丝洛特别喜欢收集璃月的宝石,其中又以石珀最甚。
于是,在回至冬复命之前,女士传令给潜伏在璃月的下属。让他们购买大量的优质石珀,还有些许别的宝石,再添上一件千年往上的却砂木木材。
暗中观测璃月的这段时间里,罗莎琳耐心地练习着自己的雕刻技术,打算用接下去到手的材料给小兰丝洛做一副象棋。
给小兰丝洛用的,当然得是最好的。
顺带一提,鹿祀之前所造的闲聊机关,说话时所用的是她本人的声线。并且除了对话外还能学舌,只可惜存储空间不足,记不了太多话。
得知小团雀还有这个功能后,罗莎琳考虑了很长一段时间,最终在闲聊机关的程序里录下三句话。
「罗莎琳姐姐最好啦!」
「最喜欢的人当然是姐姐!」
「兰丝洛今天也有在好好爱惜身体哦~」
每天听着小团雀用兰丝洛乖巧甜软的声线说这些话,女士觉得这个世界好像没那么令人生厌了。
……好吧,命运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作弄人。
接到德雷特的死讯后,罗莎琳看着因为透支力量而陷入昏迷的鹿祀,心情很是沉重。
虽然有些不甘心,但德雷特确实是陪伴小兰丝洛最久的人。而且小家伙也没有把人当做普通手下来看待。
她很难想象,在小兰丝洛醒来知道这件事情后,心里会有多难受。
女士只认为是摩拉克斯的计划和达达利亚的谋划联合造就了这一切,于是把两位都记恨上了。
她本想把小兰丝洛带在身边,分散女孩的注意力,使小家伙不至过于陷在失去亲近之人的情绪里。
——结果这小丫头要留下来给达达利亚收拾烂摊子!
女士心中对这个只会四处作乱的末席恨得牙痒痒,但还是尊重了小家伙的选择。
罢了,小兰丝洛之前不是说想去稻妻么?到时候带她去新的国度散散心吧。
……
小兰丝洛一直都不怎么开心——这是罗莎琳在前往稻妻途中的感受。
她能看出来,自从德雷特死后,女孩就再也没有露出真情实感的灿烂笑容了。
有些事,对这个孩子来说还是太残酷了些。
好在小团子似乎在和社奉行打交道时找到了什么趣事,暂且将悲伤的情绪抛诸脑后,带着赞迪克在外头忙碌了起来。
……哦,不止带着赞迪克。
听到手下来报兰丝洛突然凭空变出一堆年龄有大有小的孩子时,女士震惊了。
鹿祀之前说过沙漠里的事,罗莎琳也知道这群孩子的存在,但一直不太关心。没有再听小家伙提起,她也就默认这些人被打发走了。
现在听到这个消息,再回想起女孩随身带着的仙术洞天……小兰丝洛居然一直把他们带在身边吗?
罗莎琳感觉自己在小团子心中的地位受到了威胁。
当然,她也不是那种没有气量,会为了争个“谁最亲”做些不上台面的事情的人。
女士照着计划安排了日程,打算把小兰丝洛带去八酝岛,顺便看看小姑娘当年捡的那些孩子们。
罗莎琳挺在意自己在小团子心中的形象的,不想当着孩子的面展现出恶人的形象。但是又不放心把鹿祀和一群实力不强的下属留在鸣神岛,就只能把人托付给六席那个讨人厌的家伙了。
好在小兰丝洛就是招人喜欢,即便是六席也能相处得很好。
罗莎琳去找人的时候,鹿祀正好在稻妻的町奉行里捞温迪。因此没有第一时间见到小姑娘。
不过见到了鹿祀带在身边的那群孩子。
小家伙还挺会养孩子的,每个人都养得白白嫩嫩,身材匀称;眼睛也亮得异常有神,完全看不出曾经受过虐待的模样。
罗莎琳并没有多喜欢小孩,不过看着小兰丝洛养大的小崽子们,她也生不出什么讨厌的心思。
这大概就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吧。
执行官除外。
以及……
艾文很像德雷特,只希望他不要成为第二个德雷特。
……
当鹿祀说神之心在八重神子手里时,罗莎琳并没有表现出任何质疑。
即便没有皮耶罗告知的消息,她也相信小兰丝洛说出口的每一句话。只是……
“姐姐,去鸣神大社。不要去天守阁。”
在鹿祀神色认真地说出这句话时,罗莎琳看到了小家伙眼中的悲伤。
究竟是从何而来呢?
她没有问出口,只是温和地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
放心吧,小兰丝洛。再等一段时间便好,姐姐很快就回来接你。
罗莎琳压下对鹿祀的不舍,转身离去。
……
回到鸣神岛后,她第一时间造访了鸣神大社。
却在接待她的巫女口中得知这位宫司此时并不在神社。
无妨,当前最要紧的事只有取走神之心,小兰丝洛说过它在八重神子手上,那就等人回来便是。
没有见到人,罗莎琳并没有离去的意思。反倒很耐心地留在了神社,大有不见到人不罢休的意思。
神社的巫女们有些发愁。好在没过多久,去捞旅行者的八重神子就回来了。
得知此事后,这位宫司大人吩咐巫女们照顾好空和派蒙,而后不紧不慢地去见了女士。
神社的会客室,两位女子相对而坐。
“哎呀,你是来拿神之心的吧?”
八重神子笑容戏谑,一下子就看穿了女士的来意。
“不过可惜呀,你来得有点晚了。”狐狸女人笑着摊开双手,“神之心现在已经不在我这里了哦。”
现在不在,也就是说,之前神之心确实在八重神子手上。小兰丝洛手里的情报果然是对的。
罗莎琳理所当然地认为神之心被八重神子交给了雷神。
“既然如此,我就不继续打扰了。”
女士慵懒地站起身,并不怀疑对方在说谎。蒙女皇恩典,他们执行官都有探知神之心的手段,除了末席没人会闭着眼睛盲掏。
八重神子都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敞亮了,她也懒得再和对方虚与委蛇。十分干脆地选择了走人。
看来还是得去一趟天守阁。
对于小兰丝洛的嘱托,罗莎琳只以为是小家伙担心自己跑空。况且之前小姑娘被稻妻外海的雷暴劈晕了,她也想和雷神算一算这笔帐。
她回到鸣神岛的据点稍作准备,向天守阁的将军递了次日将去造访的消息。
真有意思,稻妻非年非节的,居然在千手百眼神像旁边放起了烟花。
女士对这个遍地雷鸣的国度并没有多少好感,只站在窗边冷淡地看了一眼,便回头休息去了。
过早转开视线的罗莎琳并没有看到,在此时的窗外,正有一金发少年带着一个小精灵,躲避着天领奉行的追捕奔向木漏茶室。
……
女士终究还是踏入了鹿祀所知的那个命运。
御前决斗战败,她确实是有些无法接受的。
明明上次见面时,这个旅行者的实力还只是堪堪强过末席的程度。如今落败的人却变成了她。
当雷电将军拿着刀缓步走来时,罗莎琳心中对死亡这一件事感到了恐惧。但更多的还是抗拒。
她刚从融化的坚冰中取回最初的梦想,在记忆里翻出故人的模样。还有一个女孩在等她回去……她不想就这么死在这里!
然而人偶只是照着预定的程序继续逼近,无视了她所有的威胁话语。
这一刻,女士心中明白,她大概是无法活着离开此地了。那么……
就算是死,她也要尝试一下夺取雷神的神之心。
雷电将军举起了刀。
一刀劈下,万籁俱寂。
金色的光芒乍然从罗莎琳身上迸发。似乎有什么东西飞了出来,挡在她身前,将来自雷电将军的攻击尽数吸收。
恍惚间,空气中似乎有一瞬浮现了一个蓝发的身影。
“啪嗒。”
破成两半的布偶落到地上,露出了藏在其中的石珀芯子。上面还有少许仙家术法的痕迹残留。
雷电将军想必也未曾见过这个情况,但很快便根据程序给出了结果——
“神罚已经降下。你既然能够毫发无伤地承受,御前决斗之事便到此为止。”
“而你,”雷电将军又看向旅行者,“我认可你作为胜者的荣耀。所以,我准许你站着离开天守阁。”
罗莎琳愣愣地看着地上残破的布偶。
作为方才直面攻击的人,她能感受到更多东西。斩向自己的一刀并不是被布偶挡下,而是由石珀中所携带的术法转移走了。
既然攻击并未被抵消,而是转移到了别处……那么真正被攻击到的,是谁?
女士竭力转过身,试图向外跑去。
她现在必须去确认小兰丝洛的情况!
然而尚未迈出几步,罗莎琳便一个站立不稳,跌倒在了地上。
来不及了。
在解封压制流火的寒冰后,她的生命就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败于旅行者,暂且打断了她外在的燃烧状态,内里却早已随着不息的流火化为虚无。
哪怕是冰之女皇在场,亲自用寒冰再度将火焰封禁,也只能稍稍延长她已走到尽头的生命罢了。
罗莎琳看着仅有几步之遥的大门,满怀着不甘与遗憾,最终闭上了眼。
好想再看一眼啊……几百年前的恋人;未被深渊浸染过的故乡;还有女皇陛下的梦想中,足够纯净的新世界……
以及……那个笑容甜甜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