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顺来理理衣领,推推眼镜,故作温和的一笑。
“抱歉,刚刚吓到你了吗?我不是有意的。”
他弯下腰,向林祁思伸出手,紧盯着他,目光在他瘦弱的身体上恶意的徘徊。
林祁思没有反应,依旧发愣般看着办公室隔窗外的人。
“地上凉,我们先起来说吧。”
等待的时间有点久,王顺来不耐起来,他极力压制着,伸手去拉林祁思的手。
他刚刚触及到林祁思,就被他过激的拍开。
十五岁少年的力气并不算小,声音在办公室内略显响亮。
林祁思惊恐的看向他,身体害怕的颤抖,双手撑地,不住的向后退,面色惨白像是看到魔鬼一样。
“别给脸不要脸!”
再三被拒绝,王顺来伪装不下去了。
他一把拽住林祁思的手腕,高高扬起手,嘴上还在骂骂咧咧。
“你妈和我们签了合同,未来三年你都是我们公司的人。”
“你最好识趣点乖乖听话,不然我不介意用些别的手段帮你长记性!”
林祁思条件反射的闭上眼,心里生出无限的悲哀来。
上一世…上一世妈妈也是这样冷眼看着他被人欺凌吗?
对妈妈来说,他到底算是什么?
【宝贝!他要被打了,你快帮帮他!他已经很惨了!呜呜呜…】
8888在看到办公室内的变化时,就满是不忍的高声呼喊。
一直安静站在隔窗外冷眼旁观的顾黎垂下眼。
这个林祁思的反应不太对劲。
按照原本的发展,现阶段的他不应该有这么激烈,甚至可以称之为过激的反应。
除非…他已经经历过这一切,并给他留下了巨大创伤。
短短几秒间,顾黎眸色淡淡,心中已有定数。
在8888明显松了一口气的声音里,她一脚踹上办公室的门。
门‘哐当’一声砸在墙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这变故,成功制止王顺来的动作。
他不耐烦的转过头看去,在看到顾黎时明显一愣。
“你怎么又来了?”
顾黎若有所思的目光略过他落在林祁思身上。
林祁思蜷缩在地,衬衫勾勒出瘦弱的弧度,控制不住的发着抖。
“难道你又想加价?我们可是签了合同的!已经具有法律效应,你别想再坐地起价!”
王顺来拔高声音,满是不耐。
“给你的钱已经够多了,别不知好歹。”
顾黎看向他,语调平淡。
“我后悔了。”
“后悔?!”
王顺来眯起眼,盯着这个突然闯进来的女人,脑子飞速运转,思考她是什么意思。
根据他对这个女人的了解…
他微微眯起眼:“你钱都收了,合同也签了,现在突然冒出来装什么好妈妈?”
“怎么?是觉得我给你的钱不够多?想加价?”
顾黎抬脚向林祁思那里走去。
原主不单不是个好母亲,还是一个十分自私自利的人。
在丈夫去世后,没有养家能力的她,很快就被小白脸骗得五迷三道,败尽家产。
然后又在小白脸的怂恿下把儿子卖给皮包公司,送上歧路,毁了他的一生。
从始至终,她对于林祁思这个儿子都只有利用和打骂。
责怪他无法给自己带来更多的利益,在他鼓起勇气对她说疼。
希望能够得到些许温暖时,怪他不够努力,装模作样。
在林祁思被资本放弃,全网黑人人喊打时,她因为被榨干了所有的钱财被小白脸抛弃。
为了挽回小白脸,她收下黑钱,和资本合作,把所有的黑水泼到他身上。
然后对他的求助视而不见,对他撕打辱骂,直至他的死亡都没有换来她的一滴眼泪。
顾黎缓缓蹲下身,抬起手想要触碰林祁思,又生生止住了手。
林祁思悲惨的一生,那些利用他欺辱他的人固然有错。
但究其本源,真正的刽子手,真正把他推入这个火坑的人,是林祁思一直爱着的原主。
原主对林祁思的所有爱,都在他父亲去世的那一天全部葬送了。
这个依附爱情自私自利的女人,根本不配做母亲。
思及此,顾黎心里突然有点复杂,她垂下眼,低声说。
“林祁思。”
林祁思听不见,他像是陷入了魇症,环抱着自己,极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双眼无神,嘴里无意识的呢喃。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会听话的,别打我…”
顾黎安静的看着他,抬手抚上他的眉心。
浩瀚的精神力化作丝丝缕缕温和的力量,流入他的体内。
真可怜。
她的S卡像是一只被虐待抛弃的小狗。
她手指微屈,抚平了林祁思的眉心。
带着那样的记忆重生,又不得不再次面对曾经对自己造成伤害的人,那段像深渊一样的过往,很痛苦吧?
顾黎注视着林祁思,缓缓收回手。
他的这副惨样,让她想起了不太愉悦的往事,想到曾经陪伴在她身边的孩子。
“装模作样。”
王顺来看着顾黎的动作,不屑的冷嗤出声。
“你的儿子我还算满意,要多少钱你直说,但这是最后一次给你钱。”
他鄙夷的仰着头,眼睛下的小眼睛眯起,轻蔑的看着顾黎。
如果不是她儿子有一副过分出众的样貌,他可没这么多耐心和这个白痴女人纠缠。
“喂,要多少钱快说!我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和你这个蠢女人不一样。”
王顺来不耐烦的催促。
顾黎站起身,转身看向他:“钱?”
王顺来点点头,不耐烦的摆手:“你不就是想要钱吗?我给你加,你拿了钱赶快滚。”
“真是受够了。”
顾黎面无表情的盯着王顺来。
头一次赞成8888所说的话,钱虽然有用,但有些问题确实无法解决。
单纯的送他吃牢饭无法弥补他们对林祁思所犯的过错,也无法抹平她的怒火。
所以…她打算直接暴力碾压。
8888心头一跳,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宝贝,你不能擅自动用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能力!这会引起世界的注视,我们会被驱逐的!】
顾黎一抬手,门无风自动,大力的合上了,办公室的窗帘也诡异的随之降下来。
“那就骗过世界意识。”
她冷淡的对8888落下这一句,直截了当的切断了和它的联系。
王顺来被这诡异的变化吓了个激灵。他惊恐的环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咽咽口水。
“你要干什么?”
顾黎注视着他,嘴角轻勾,抬起手指,露出几分邪肆的模样,如同取人性命的魔女。
庞大的力量在狭小的空间中扩散开来,充斥着每一处每一角。
她捻起一根透明的细线,在指尖把玩,抬眼饶有兴趣的看着王顺来的反应。
“猜猜看?猜对了,就放过你。”
周围一片寂静,只有王顺来过激的心跳声。
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这个女人也什么都没做,但他的神经却紧绷着,不断的反馈着危险,催促着他逃跑。
连带着身体都因为过于兴奋的神经而僵化起来。
不对劲。
十分不对劲!
王顺来爬起身,用尽全身力气向后跑去。
他用力拉着门把手,试图打开门逃离这诡异至极的氛围。
可门却纹丝不动,像是被人从外反锁一般。
他翻过身,失力的跌坐在地上,满头大汗的瞪着顾黎,疯狂吞咽口水,力图给自己壮胆。
“你…你想做什么?这可是法律社会!你难不成真想杀了我?”
“你别忘了你的钱是谁给你的!如果你对我做了什么,我……”
“回答错误。”
顾黎打了个响指,老板椅自动划到她身后,她施施然的坐下,抵着唇轻笑。
“杀了你?不。”
“那太便宜你了。”
她屈起手指,轻轻弹了弹那根细线。
细线一瞬间紧绷,紧接着断裂开来,极速的反弹回去,射入王顺来的脑袋中。
“啊!”
王顺来痛苦的尖叫一声,抱着头跪在地上,疼得浑身痉挛。
他的大脑像被尖刀搅拌,浑身上下的骨头像被打断碾碎。
难以承受的疼痛让他倒在地上,不住的用头撞着地板,口水不受控制的从嘴角流淌在地。
他在地上翻滚着,整个人以极其扭曲的姿势弯起来,发出悲惨的哀嚎。
顾黎撑着下巴,目光淡漠的看着他在痛苦中挣扎。
“妈妈…”
一声虚弱的低吟,唤回她逐渐飘散的思绪。
她凝神看过去。
在她精神力帮助下已经平静下来的林祁思迷茫的睁着眼,眼睛依旧无神没有定点,似是在看着她的方向。
顾黎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身。
“林祁思。”
林祁思眼前的场景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他下意识环视四周,办公室散乱不堪,角落是上一世凌辱他的人。
他痛苦的打着滚,身下慢慢溢出一滩黄褐色的液体,尿液的骚臭味在办公室蔓延开来。
这…和上一世完全不同。
上一世他第一次和那个男人见面时,他就对自己施以…所谓棍棒的调教。
而妈妈也根本没有出现在这里!
想到这,林祁思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向顾黎。
“你想杀了他吗?”
顾黎垂眸望着他,淡声问道。
平静的语调不像是要杀人,反倒是像处置猪羊。
杀了他?
林祁思怔怔的看着顾黎,这个念头在他的脑内徘徊,慢慢的占据他的全部思绪。
真的可以吗?
他迟缓的移开视线,落到痛苦挣扎中的王顺来身上。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这个凌辱他,折磨他的人!
他内心里的阴暗面在疯狂叫嚣,可面对顾黎,他什么都说不出口。
无数的话抵在他的喉间,最终只剩下默然。
他不敢说,不敢回答。
他支付不起代价。
“没关系。”
顾黎习惯性的伸手想揉揉他的脑袋,见他瑟缩的动作,默默收回了手。
“你有足够的时间做出选择。”
顾黎站起身,不去看身后踉跄狼狈站起身的林祁思。
她嫌弃的看着像一摊烂泥一样动弹不得的王顺来,抬抬手。
在林祁思惊诧的目光下,王顺来诡异的漂浮起来,砸到另外一个角落。
“现在,回家吧。”
-
成功拿到林祁思‘卖身’的合同并处理完毕后,顾黎这才带着林祁思大摇大摆的走出了这栋企业楼。
坐在出租车上,顾黎无视了身边人若有若无的打量,以及他紧绷的神经和身体,解除了对8888的禁言。
被放出来的8888准备好一箩筐的话反倒不知道怎么说出口了。
它萎靡的叹了一口气。
【你怎么完全不带装一下的?】
顾黎支着下巴,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神色淡淡。
“他早晚会猜出来。”
【虽然是这样…但是你这未免也太直接了吧?】
就差把我不是你妈刻在脸上了,连让林祁思猜一下的过程都没有。
“林祁思是重生的。”
顾黎想到刚才在办公室,林祁思的魇症。
【啊?什么?重生的?!】
8888惊愕的瞪大绿豆眼,开始狂翻剧情。
【剧情里也没说他会重生啊?世界线改变了?难道他才是主角?】
“我对你的认知又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顾黎沉默片刻后,面无表情的吐槽。
8888警惕的提起耳朵,绿豆眼中闪烁着怀疑的光。
【我怀疑你在内涵我蠢,但我没有证据。】
“他的精神波动不正常,而且想想他的反应。”
顾黎耐着性子提醒它。
8888思索了一下,恍然大悟的在识海里滚了一圈。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他那时候反应这么大,按照原剧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顾黎瞥了身旁的人一眼,林祁思的注意力一直在她的身上,偷看冷不防被抓包。
他一下子坐直了身体,僵硬的转过头去,佯装无视的看向窗外。
但衬衫下的身体却绷紧了,如同丛林中的幼兽,一点风吹草动就能惊扰他。
顾黎收回视线,垂下眼,脸上的神色更淡了几分。
“谁说重生了就一定能够逆反人生成为主角?”
作为无关紧要的配角出现的林祁思,注定得不到天道的垂怜。
重生对于他来说并不是好事,没有背景的他在这样的环境中。
就算有上一世的记忆,处境也不会比之前好到哪里去,甚至会更糟。
对于他来说,自杀后又回到一切的开始,又要重新面对这一切,无疑会加速他的崩溃和绝望,也会加剧他的心理问题。
8888沉默了一下,显然是赞成顾黎说的话。
根据它的任务经验来看,每个世界的天道都是偏心的。
对于不被重视的配角,它们不会投下半点怜爱,反而会恶趣味的加剧他们的苦难。
“你不劝我遵纪守法了?”
顾黎想起什么,饶有兴趣的问。
一提到这个,8888就蔫了下来,它耷拉着脑袋,瓜子也不嗑了。
【世界意识还没有察觉到不对劲,事情都已经发生了…】
它哽咽了一下。
【如果真被世界意识察觉了,我就拼了一切带你跑路。】
“哇哦。”
顾黎面无表情的捧哏:“好感动。”
8888咬着小手绢,可怜巴巴的抹着眼泪。
【真到了那时候,你可别抛弃我去找别的统子,小王八这么爱你,你不能丢下虚弱的小王八!】
“放心,我会把你炖了王八汤一起带走。”
意外的很勇敢嘛,乌龟蛋子。
顾黎忍着笑意,说出让8888整个统子都灰败下来的话。
听着识海中8888闹腾的声音,她好心情的勾起嘴角。
世界意识吗?想要惩罚她的废物王八,驱逐她们,也得看看有没有那个本事。
林祁思悄悄移过视线看向她,捏紧衣角,心里松了一小口气。
妈妈好像…心情很好,今天应该不用再挨打了。
他可以好好整理一下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