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外,婢女们闲聊。
“主要是这鱼太难吃了,早上厨娘刚用这鱼做了一碗面,我亲自给少城主端过去的,闻着就想吐……”
“咱们去看看,圣姑亲自下厨,肯定不一样……”
她的手还有伤,怎能下厨!
闻言,师缡收好折扇便出了院子。
厨房外围得水泄不通,幸亏师缡个子高,隔着人群也能看到厨房里。
包扎着白布的右手托着下巴,阿榆围着案板上的大青鱼来回踱步。这鱼少说也有二十斤,鱼鳃一张一合,尾巴轻摆,睡得呼呼的香。
这青鱼肉质紧密,鱼刺又少,最适合做鱼面。阿榆迟迟不动手,是在思索这家伙身上的精气哪里来的,不是日月精华,还有一股戾气,灵气充足到可以成为妖灵却没有任何修为,像是被什么禁制压着不能修行。
突然,她想起地牢,路痴出名的阿榆这次聪明了一回。
是穷奇的精气!这鱼塘的下方,正是关押穷奇的地牢。
这可是神兽的精气,补气最最好!
激动得猛一拍桌子,阿榆右手疼得火辣辣的跳起来,厨房外忍不住传来一阵窃笑。
朝青鱼拜了三拜,趁它还在醉梦中,她手起刀落。众人只见刀在阿榆左手中闪光飞着,片刻间,鱼肉鱼骨分开两盘,大家忍不住鼓掌叫好。
在厨娘的协助下,一碗鱼面很快做好了。
现场鸦雀无声,众人都忙着吸厨房飘出的鱼香,这香气里竟还有清清荷香,虾米鲜香,能感受到水的清冽,还有一股时而浓郁时而清甜的酒香,大家只觉身子一抖,浑身充满力量。
欧阳铭护亲手端着面疾步走向老城主别院,而其他人还是在厨房门口围观,看阿榆指挥厨娘将剩下的鱼肉做成了晚宴,奶白鱼头汤,炙烤鱼块,清蒸鱼块,水煮鱼片,凉拌鱼皮……
欧阳铭护给老城主喂了几口鱼面汤后,他就慢慢醒了,然后一口气将整碗鱼面吃了个干净。
见爷爷恢复正常,欧阳铭护抱着老城主高兴的鼻涕一把泪一把。
“护儿……这面,谁做的?”
“……是圣姑!”
欧阳铭护有点尴尬,爷爷这是病得糊涂了,之前也不见他对碗中之物感兴趣。
“我请来给爷爷治病的圣姑!”
“好好好,我的乖孙儿,这段时间让你受累了……”
老城主看到孙子虽然清瘦了不少,可是眼神稳重且坚毅,俨然是个能担起责任的大人了,心里倍感欣慰。
片刻,下人们将阿榆请到了别院。
老城主见到圣姑是个八岁小姑娘,并未吃惊,对她很是敬重和感激。欧阳家世代看守穷奇,什么怪人怪事甚至怪物没见过?
只是他身体还是有些虚弱,毕竟躺了半个多月,虽然阿榆叮嘱婢女每日全身肌肉按摩,还是不能立刻下床的。
脉象正常,脸色红润,阿榆松了一口气,吩咐城主按时休息,明日再来诊脉,便要离开。
“圣姑请留步!”
老城主喊住阿榆,面露难色。
“您还有事吩咐?”阿榆停住脚步,转回身。
“没什么,老夫就是想请教圣姑……您做的这鱼面为何不腥?”
阿榆笑了笑,心想这老城主不仅慈祥温和,还和自己是一路吃货人。
“圣姑见笑了,这池塘的鱼对府上来说甚至珍贵,老夫儿时也吃过一次这鱼面,当时府上厨师手艺不输御厨,可依旧腥臭难以下口……”
老城主好像又吃到了那碗鱼面,一脸苦涩。儿时那场差点要他性命的大病,也是被这池中之鱼治愈的,只是那个味道现在想起还反胃,当时都想还不如死了算了。
“人被杀死之前还会愤怒,甚至死后怨气难消,更何况这有灵气的鱼不输人的心智,我让它在美梦中死去,来不及痛苦,也没有怨念,全身戾气也随之消散,呈现的是它最舒适的状态,自然肉嫩鲜美,没有腥臭之味。”
说完,阿榆微微躬身颔首离去。
望着圣姑远去的背影,老城主满眼敬重,喃喃道:
“生老病死,人生百态,此时仍能心怀仁慈、怜悯众生……护儿,你请来的是一位得道的仙君呐!”
前厅大家已经落座,就等阿榆过来开饭。
这一桌晚宴只有一道素菜,可以说是全鱼宴了,而阿榆只夹那盘素菜吃。
“阿鱼,光吃青菜何时能长大,何时我才能娶你啊?”
看似开玩笑,刘和语气却极认真,饭桌上的人都一愣。
“扑哧”,阿榆和师缡同时喷饭。
“哎呦!”
阿榆起身就朝刘和头上来了一筷子,刘和捂头痛呼。
”再胡扯,明天我就封勺!”
刘和忙绷紧嘴,满脸委屈,眼睛眨巴眨巴瞅着未来小媳妇儿。
师缡不知哪来的醋意,看刘和被打心里很是解气。
眼下敢打刘和的,这小阿鱼是当朝第一人!
“来,吃块鱼补补……”
刘和给阿榆夹了一块鱼,还未送到她碗里就被两双筷子同时拦住了。
“我不吃鱼!”
“她不吃鱼!”
阿榆和师缡异口同声道,然后惊讶的看向对方。
阿榆好奇师缡如何知晓自己不吃鱼的,师缡更是纳闷,她不吃鱼,我为何知晓?
还有,她也不吃鱼……这又是巧合吗?
师忠看着少爷,心想完了,少爷又走火入魔了!
涟月恶狠狠的看向阿榆,筷子咬断两截。我也不吃鱼,阿缡你知道吗!
刘和尴尬得想把鱼夹到自己碗里又停了下来,朝涟月干笑道:
“涟月姑娘,吃块鱼?”
“我也不吃鱼!!我吃饱了!”
将筷子拍到桌上,涟月就离开了,装了一肚子醋气。
“真是的,每次吃饭她都这样,怪不得瘦得跟棍儿似的!我这如花似玉的脸陪着你们吃饭,谁看了不想多吃两口!”
说罢,刘和把那鱼块塞进自己嘴里,瞬时眼睛瞪得铜铃般大,之后开始不停筷的抢饭似的吃起来。这是他吃过的最鲜美的鱼。
涟月走到前厅门口,突然“啊”一声尖叫,退了回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只棕褐色的小狗见到涟月似是被她的叫声吓一跳,往后警惕的退了好远。可随后瞥见一厅的人,它缓了缓,又大摇大摆的晃进前厅,一脸的傲娇,好像在跟某人示威,“有本事你在大家面前动我试试”。
师缡本未在意,以为涟月只是胆小怕狗,可瞥了一眼便起身冲了过去,朝小狗脖子上抓去。
青獠被吓一跳,待回神,发现脖子上的香囊被抢了,二话不说便要夺回,这可是阿榆最宝贝的东西,在万枯山时都藏起来不让它碰,今日可让它逮着了,醒来便发现在枕边,直接套自己脖上了。
桌边的小圣姑也坐不住了,没有那香囊日夜在枕边,让她如何入眠,于是也加入香囊争夺战。
阿榆:“你松手,大老爷们儿还要跟我们抢东西!”
师缡:“你松手,这本就是我的东西!”
青獠:“呜~~呜~~”
人不松手,狗不松嘴,谁都想用力又不敢,怕扯坏了。
这时,阿榆注意到眼前男人眼里的复杂神情,悲伤又愤怒,好像这个东西他喜欢到可以以命相博,这个神情,好熟悉……
耳边突然响起一段绝望的嘶哑吼声,“阿榆……不要!”
太阳穴疼的突突直跳,阿榆闭上眼摇摇头,再睁眼就瞧见逃走的涟月又拐了回来,抡起墙边的花瓶就要朝青獠砸去。
“獠獠,小心!”
“汪!”
青獠松口,转身对涟月狂吠,吓得她扔了花瓶就跑。
闻言,师缡顿时僵住,死死盯着青獠,满眼不可置信。
这小狗,除了颜色,其他果然和万枯山的獠獠一模一样。
愣神之际,香囊落入阿榆手中,眼看人和狗走出大厅,他还僵在那里,陷入回忆无法自拔……
为何会这么多巧合?他不信!
回别院路上,阿榆的脚步越来越慢,不知为何,师缡的神情让她心里好痛,痛得心神慌乱,最终停了脚步,回身看向前厅的方向,垂眼看看手里的香囊,犹豫片刻,“大义凛然”疾步朝前厅走去……
别院,寝室内。
烛光下,师缡依着椅背,握着失而复得的香囊,眉眼里一圈圈涟漪荡着光彩,唇角的笑意勾到耳边,温柔且热烈。
“你看,她连抢东西都跟阿榆一样的理直气壮!”
“她也有一条狗,也叫獠獠,长得还一样!”
“她们做的饭一样好吃且有趣……”
“她也不吃鱼……”
“切姜前也会把姜皮刮干净……”
“喜欢把蒜瓣拍碎入锅,蒜瓣尾端也会切掉……”
“她们尝菜的样子都一样……”
“她们一样喜欢奇石异物……”
“……”
“……”
饭后,师缡回到房间嘴巴就没停过,看似说给师忠听的,又像在自言自语。
“少爷,她才七八岁!就算阿榆姑娘投胎转世也来不及长这么大啊!”
铺着床褥的师忠终于绷不住了。
“她不是圣姑吗,修仙之人,说不定一个月就可以长大两岁……”
“或者……她是阿榆的孩子?”
师忠忍不住了,笑得眼泪直流。
师缡从未如此弱智过,各种猜想离谱到他把自己都逗笑了,可是不知为何,他内心开始有了欢喜,因为他能感觉到,阿榆就在他身边,那么近,那么真实……
看着少爷脸上久违的笑容,师忠发自内心的高兴,不管阿鱼圣姑是不是阿榆姑娘再世,他都感念她的存在。曾经他以为,阿榆姑娘不在了,少爷这辈子都不会再笑了……
窗外,看着室内笑成一团的主仆二人,涟月手里的手绢绞成麻绳,眼里杀意四起。
在这里,她有一百种方法杀死阿榆,可经了上一次阿榆之死,她以为师缡熬过去就好,谁知那个女人在他心里种的更深。
经此一事她算是明白了,若要拔草除根,只有让师缡发自内心的厌恶她,嫌弃她,甚至痛恨,这之后再让她死,才能永久解决这个祸害……
“很快,你们都再也笑不起来……” 嘴角勾起一抹邪恶的笑意,涟月消失在黑夜中。
这时,阿榆别院炸了锅。
“你这身上弄的什么,为何洗不掉?”
“啊,啊,洗不掉啊,累死老娘了!”
浴桶里,浮起厚厚一层棕褐色的狗毛,青獠被搓洗得快掉皮了,一脸绝望仰躺着,直翻白眼。
姑奶奶,这就是我的本色啊,谁知这城主府的法阵这般厉害,我又没了灵力,隐藏不了真身……
唉,明日找地方多吸点灵气,看能恢复点灵力嘛!
那个坏女人竟然也在此处,还要防着她再出幺蛾子来害我们……
我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