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往日叽叽喳喳老早将阿榆吵醒的鸟叫声销声匿迹,院子里安静异常。
抬手压上疼得欲裂的额头,阿榆缓缓睁开眼睛,瞥一眼窗前的光影,应该过了早饭时辰。想起老城主,她挣扎着起了床,准备去打水洗漱。
伸手推开门,阿榆吓一跳,困意瞬间一扫而光。
刘和脸上堆满店小二式的标准笑脸站在门外,左手提着一壶热水,右手拎着食盒,肩上搭一条白毛巾:
“客官醒了?您老昨晚睡得可好?”
“好好好,”阿榆被逗笑了,感觉舒服不少,定睛一看他脸上,“看你那俩青团,被打了还是一夜没睡?”
使劲挤挤眼,两个黑眼圈里满眼的血丝不减反增,刘和未答,只是笑着跨进门内,“赶快洗漱,吃了早饭带你出去玩。”
“哦……对了,老城主怎么样了?”阿榆一只手边洗脸边问道。
“管家说昨晚已经醒了,只是还不能说话,不能下床走动。”
看她洗得费劲,刘和拿起毛巾湿了水,帮忙擦脸,然后帮她梳头发,喂饭。阿榆并未拒绝,毕竟自己只有一只手能用,她享受着俊美男子的温柔服务,感慨很久没有这么舒服了,自从离开万枯山小院……
洗漱完,吃了刘和带来的早饭,阿榆直奔老城主别院。
她现在可没心思去玩,昨晚毒发提前,今日又感到体内妖毒有汹涌之势,若是城主醒了,她就可以早点得到穷奇心头血,再也不用受这妖毒的非人折磨了。邱夜不在,阿沁不在,她再也不是那个被宠得无法无天的傲娇小姐,凡事只能靠自己。
可等她见到老城主时,老人家竟再次陷入昏迷,脉象仍是气虚,甚至开始下滑,看来蜂皇浆药效只有一晚,并没有彻底治好城主的病症。
阿榆愁容满面,这凡间还有什么可以补精气的药膳呢?她决定去府外找找看。
“今日街上有花戏,听说这些变戏法的在民间可出名了……”
刘和聊起玩的也是滔滔不绝,充满期待。
一个时辰后,阿榆败兴而归,一无所获。
他们刚到前厅,迎面飘来一股浓重的腥味。
欧阳铭护趴在餐桌上埋头吸溜着一碗面条,脸皱着一坨,似是在吃苦药。
“你这是什么啊,这么腥?”捏着鼻子,刘和一脸嫌弃,身子往后撤,眼睛忍不住好奇瞥向碗里的东西,白白细细的一碗面,上面飘着几片碎碎的葱花。
“圣姑,您起床了?我爷爷……”
见来人,欧阳铭护忙放下筷子起身。
“我替老城主诊过脉了,还是气虚之症,蜂皇浆药效太短,刚刚出去寻别的……”
话间,看到碗里飘出来的东西,阿榆突然眼睛一亮,“你这是什么?”
“哦,这是鱼面,后花园池塘里的鱼今早有一条突然跳出撞死在桥上,我就吩咐厨娘做了鱼面,做的比较晚,你们已经用过了早饭,我就自己吃了,嘿嘿!”笑着挠挠脑袋,欧阳铭护有些不好意思。
“可别,我们可不吃,这闻着都异常难吃,还不如扔掉!”
刘和从来没有闻过这么腥的鱼。
“爷爷特别宝贝这里的鱼,平时从不让捕杀,只有自愿上岸的才能吃,而且必须吃了,不能弃掉,我这也是第一次吃……”
“这是老城主养的鱼?”
阿榆盯着鱼面上不断涌出的精纯之气,满脸喜色,这可是补气的宝贝啊!
“应该是祖上养的,只是,几代下来也不见这鱼繁衍……”
没等欧阳铭护反应过来,阿榆就拉着刘和跑得不见了人影……
奔向后花园的路上,二人路过师缡书房窗外,走的着急,突然“哗啦”一声,竟撞翻了窗台上的漆盒,奇形怪状的小石头滚了一地。
刘和一脸嫌弃说是一堆破石时,阿榆喜出望外,一眼就看出它们的惊奇之处,直呼“宝贝”。
她小心翼翼捡起,视若珍宝,东西虽未损坏,她还一直跟闻声跑来的师缡道歉,之后又跑回自己别院取来一块小石头补偿于他。
这块石头,正好和漆盒里的其中一块穿插在一起,像一大一小两只手握在一起。
阿榆脱口而出,“这是执子之手。”
师忠还在恐慌中,少爷从万枯山刚回府上时每日抱着这漆盒不吃不喝,老夫人要给他扔了,他竟发疯一掌下去,将那来抢盒子的下人肋骨震断三根。万一少爷没忍住把圣姑打了,这事可不好收场了。
都怪自己没能护好少爷的宝贝,他明明把木盒放在窗边桌上晾晒的,到底是哪个坏心眼给放到窗台上了,以至于被路过的圣姑给撞倒了,摔得七零八落。
师忠只顾慌张,没有注意到他家少爷动容的脸上,眼泪已浸湿了眼眶。
当初,在万枯村阿榆送他这块石头时,他说,若能寻到另一块同款,就起名“执子之手”……
此刻,他心如刀剜一样疼,他并没有责怪阿榆,只是沉默着抱着收拾好的木盒进了房间……
想到前日吃了人家的蜜汁酥还未答谢,师缡在柜子里一通翻找,终于找到那把折扇。
“找半天是要这个啊,我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就这‘宝贝’扇子,一般人可欣赏不了,都会觉得是瑕疵品,也就您和榆……”
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嘴,师忠忙捂了嘴,可他那语气里的嘲讽还是惹怒了眼前的男人。
顿感后背嗖嗖的发冷,师忠头不回的往外跑,屁股上还是挨了一脚,疼得嗷嗷叫,还继续往外跑。
低头抚着手里的折扇,师缡眼中怒气尽消,继而温柔一笑,这小圣姑既然和阿榆品味一样,定会喜欢他手里这把折扇。
因为这扇端两侧的竹片做成扇子之前被虫侵蚀过,留下一个奇怪的图形,清晨阳光之下像条桀骜不驯的威龙,夕阳斜照下看着就像条肥嘟嘟的可爱小鱼了。
看着扇子出了神,他不觉又想起阿榆,“若是她还活着,也定会喜欢的紧……”
这时,院外传来婢女叽叽喳喳的声音:
“圣姑这是犯了老城主忌讳了,怎么能捕池塘的鱼呢?”
“就是啊,除非这鱼是自愿上岸,否则免不了一顿鞭刑!”
……
后花园池塘边的廊桥上。
阿榆望着水面一动不动,衣袂随着微微秋风舞动,墨般柔软的发丝在风中扬起,让人忍不住想去抚平。她安静得出尘,宛若欲降临世间的仙童,在俯瞰喧嚣的凡间……
站在廊桥另一端的师缡看得有些出神,将手里的扇子藏在身后,他佯装路过,可都走过阿榆身后了,她还是一动不动,若是在平时,她早就蹦跶着过去打招呼了。
师缡俯下身,下巴挨近她的头顶,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对面池边,刘和半蹲在那里,也是盯着水面一动不动。
突然,阿榆猛地挥起胳膊跳起来高呼:
“噢,吃了,吃了!”
只见池塘里一条两尺长的大青鱼吃了阿榆的酒酿鱼饵,越吃越上瘾,顺着线上的鱼饵爬到了岸上,然后扑腾两下瞬间倒了,刘和趁机用网兜将其抓住。
这时,阿榆才意识到刚刚身后好像有人,自己头顶还被顶了一下,她回头看到已经转身走了一丈远的师缡,惊喜道:
“小哥哥,是来找我吗?”
师缡回头,扇子半遮面,“额……我,路过……”
说完,“路过”的男人仰着头逃离廊桥,刚进别院,迎面撞上师忠。
“少爷,您鼻子怎么流血了?”
扒拉开扇子,师忠看着少爷脸上的两桶鼻血,顿时惊叫。
师缡不理他,继续往屋里走。
“我去叫大夫!”
“回来!大惊小怪的!打盆水去。”师忠转身就跑,被师缡喝住了。
打了一盆温水回来,师忠进门就埋怨起来,“是圣姑不喜欢您的扇子吧,那也不能打人啊!”
“……”
不见回应,师忠回头,却看到少爷举着扇子对着窗外射来的光傻笑……
身子一顿,师忠扔了手里的湿毛巾直冲门外。
“少爷,您稍等,我去去就来!”
坏了坏了,他家少爷出事了,好像被圣姑打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