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一室“潋滟”,火辣刺眼。
身着香艳红纱的小娘子,撸袖,提裙,手举皮鞭满屋追着男人打,驯猴一般。那男人满脸通红,双眼异常光彩,兴奋地伸着舌头哈气,小狗一样。
阿榆看到门口绿着脸的师缡,愣了一愣,挤眼示意他赶快关门。
“你怎么又回来了?”
“他有没有欺负你?”
师缡不答反问,眼里蓄满怒气,又恐得到肯定的答复,他会无法自持杀了那个男人。
“你说呢?”
师缡看着蹲在地上的小刘大人,顿时有点可怜他,怎么说他也是礼部侍郎长子,别虐成这般模样。
“师,师……”瞥见眼前的男人,刘少爷眼里闪过一丝的惊恐,随即那丝清醒又被药劲儿淹没,只是下意识地拱手行礼,可人还在地上蹲着起不来。
“咝什么咝,这人渣够识相,这么老实,就是冲我干瞪眼干什么?”
人家明明想喊“师将军”。
拿走阿榆手里的鞭子,师将军朝地上的男人晃了晃,冷眼瞅着他。
你要是敢喊那三个字,本将军打起人来,可不是掉层皮那般简单。
朝廷严禁官员狎妓,他俩在这,谁都跑不了一番责罚。
小刘眼神暗了暗,可还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他是嗓子喊哑了,不然早喊人了,这一停下也跑不动了,只能用眼睛骂你了。”
“他怎么……”
师缡挑眉,这小刘为何一脸控制不住的淫荡。
“哦,没事,合欢散给他吃多了!你跑过来就是跟我聊天的?!”
师将军虽征战无数,可从没见过这般刺激场面,阿榆一提醒,这才缓过神来,拉着她就要往外冲。
俩人还没到门口,门就被踹掉了,外面妖怪打手冲进来。
“不要……伤了……我的美人!”
小刘大人神志还未清醒,一脸的淫笑,硬撑着坐在桌边凳上,破了的嗓子硬挤出这句话。
阿榆使了一个眼色,师缡将逆鳞架在她脖子上,挟持了“美人”。
两人退到门外走廊,快到楼梯口时,死般沉寂的空气中突然传来一声乌鸦般的嘶吼:
“他俩是一伙的!”
老鸨一身狼狈地站在妓院门口,怒气冲冲指着阿榆他们。
身份被戳破,阿榆一惊,脖子不小心撞到白剑,划破个小口,沁出血来。
顿时,血中异香引起众妖迷乱,蜂拥而上。
二人跑进旁边一间客房,用桌子抵住门。
“只能从冰窖那个墙洞下去了,我知道下山的路!”师缡用身体压住桌子。
“好,你顶住啊!”
说完,阿榆背起逆鳞,就往房梁上爬。
“你干嘛啊?我快不行了!”
阿榆不答,爬到梁上,用剑使劲捅屋顶。
“你在做什么?”身后门背撞开了缝,师缡眼看抵不住,吼道。
“我捅个窟窿,咱俩从这上去,跳到冰窖房顶,不就下去了?!”
阿榆累的大喘气。
就是这跟话本上为何不一样,上面讲的房顶都是很容易就踏出个窟窿,不小心掉下来个偷听贼什么的。
师缡直接无语,根本没力气理她。
这时,房门被硬生生挤掉了,众妖都失了神志疯冲进来。他们两个在屋里上蹿下跳逃到了二楼走廊,之后逃到一楼又被追到二楼,追逐中踩踏死伤众多,老鸨和一些嫖客也死于众妖脚下。
“我的亲娘啊,快扛不住了——”
阿榆跑的快断了气。
“千万不要放弃!”
师缡翻过护栏,跳到她身边踹下去几个妖兽。
“长得像个大肉包子,还这么麻利!”眼看着肩膀被一只又肥又白憨萌憨萌的妖抓住,愣是撕掉半截袖子,她也不顾暴露了,赤着胳膊就跑。
“师缡,凡间那么多好吃的我还没吃过,就这么死了,太亏了!”
“只要咱们熬到天亮,救兵就到了!到时,我请你吃遍人间美味!”
在二楼走廊,他们被冲散,师缡被挤到墙角,阿榆却被逼到走廊护栏边。
这时,护栏被撞碎,阿榆身后一空,陡然坠落,一楼大厅一片狼藉,她坠向一根斜插的桌腿……
师缡急得红了眼,脖子上青筋暴起,怒吼着要冲出妖群,可依旧被堵在墙角出不去。
“阿榆——”
“啊——”,阿榆本就恐高,吓得吼叫着失了神。
这下完蛋了,死了死了!
邱夜,阿沁,小缦,永别了——
凡间美食和俊朗少年们,永别了——
真是……连死都不忘了吃和色!
突然,她腰间一软,被人拦腰抱住,轻轻落在一楼地面,那人抬手在二人周围划出一个结界。
阿榆望向那半张白龙纹面具后面的眼睛,盛满星河,沉稳而温柔。
“是你!”
“总这么不小心……”虽是在斥责,可语气里却尽是温柔。
龙九缡将灵力注入指尖,轻抚阿榆颈部伤口。
瞬间,清凉袭遍全身,可随之突然一股暖流,脖子上的伤口刚愈合就裂开了,而且更大,阿榆疼得龇牙咧嘴。
龙九缡眉头一紧,他忘了,这丫头现在的身体连凡人都不如,承受不了他的灵力。
于是,拎起她裙角撕下一条,他轻轻将伤口包扎好,还在右侧打了个别致的蝴蝶结。
“小心——”
阿榆突然朝师缡的方向惊叫一声。
手里一空,龙九缡刚打好的蝴蝶结已经冲出了结界,随手抄起一根断掉的凳子腿朝二楼扔了过去。
只见师缡躲闪不及,一只大钳子朝他刺去。
“他不会有事的。”龙九缡淡淡道,随即挥手,一道灵力投向他腰间。
果然,师缡身上的龙涎珠闪现青光,一道结界将其护入其中。
可阿榆身后却飞来一把弯刀,划过肩头之际,一只白皙的手扳着她的肩头拢入怀中,随手将那弯刀弹飞,可还是断了她两根发丝。
龙九缡脸色一白,挥手将那大钳子的主人粉碎。
阿榆并未察觉到危险,只是看向师缡腰间的珠子垂涎三尺。
若我有了这个珠子,岂不是天王老子都不用怕?
“喜欢?我让他送你!”
“你又不是他亲娘。”
龙九缡顿了顿,这又跑哪去了,一走神没跟上。
“他那倔驴脾气,估计只有他娘亲的话才听……”
“那不,他的一切都是你的!”霸道九总温柔笑道。
“大哥,你以为自己洗脑大神啊?骗鬼呢!”
上一愣还没缓过来,这一波又来了,龙九缡扶额,揉着太阳穴。
这才一个多月不见,怎么就沟通困难了呢?凡间啊,水太深,易近墨者黑。
“咱俩之前肯定见过,虽然我不记得了!”阿榆坚信。
“见过。”
“在冰窟里救我出来的也是你吧?你的眼神,我记得!”
“是。”
“你到底是谁?”
“这把剑的剑灵,也是你的……九……王妃。”
“……哈哈哈,怎么是……对不起,对不起,没忍住,哈哈哈……”
阿榆憋的脸都红了。
“曾经,你说你要抢一座山头,占山为王,娶我为妃……”
“那我还有一二三四五六七八王妃?”
这么多嘛?阿榆不好意思又骄傲地两个小食指点碰着,眼珠子飞快转着,心里打起小九九。
我可要好好分配一下,一个给我做好吃的,一个给我读话本,一个给我捶肩捏背,一个给我端茶倒水,一个给我……
“我在家排行老九……”
“喔,原来如此……”
“怎么这般失望?”
“哪有,哪有啊!王妃多虑了!”
这家伙,说不定是讨债来的……可一个不好对付啊,多来几个还能使些计谋让他们攀比着伺候我!
不过有这一个也好啊,这仪态姿色,也没美绝了!啧啧,自己之前真有艳福!
可总不能现在就将他收了吧?我这一身的结界之气未散,身不由己的,况且现在又将往事忘得一干二净,就算我再沉迷美色,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实在太勉强,不行不行……
“你不信?”见她摇头,龙九缡挑眉。
“没有,没有,我之前的事都忘了……”山大王害羞了,面对突来的幸福。
“没关系,来日方长,”龙九缡温声细语,“我等你。”
“……那,那当初我为何不说称帝,让你当个王后?”
“皇帝哪有王爷潇洒自由,你说的。”
阿榆信了,这话确实符合她的风格。
“那你为何此时才现身?”
“你真正遇到危险的时候,我才能出来,这把剑里,有封印。”
“哦,邱夜好像说过……回头我让他把封印解了,你想何时出来就何时出来,无聊的时候,孤独寂寞的时候,饿的时候,想我的时候……”
“如果这样,我就不用进去了。”
“为什么啊?”
“因为,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说着,龙九缡慢慢贴了过来,卷着龙涎清香的鼻息在耳朵愈来愈热浪滚滚,阿榆小心脏“咚咚咚”直跳,呼吸急促,脸红到不知所措。
看不出这九王妃还是撩妹高手,自己之前就是这般栽他手里的吧!
而事实,恰恰相反……
俩人正“气定神闲”的聊着,等待救兵来援,突然,脚下一空,腾空出现一个黑洞,竟是被人做了一个偷换空间的法阵。
坠下的瞬间,龙九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抱着阿榆往上飞,却发现头顶被封了一个结界,而下面无尽的黑暗里有股力量,将两个人往下吸去。
“你终究还是对我下手了!”龙九缡眼里结了冰。
“一千多年还捂不热你的心,还不如我跟转世的他开始,重头开始培养我们的感情。”
“痴心妄想!”
“我再妄想,还是有机会实现的!”
“为了引我们来这里,你可真是煞费心机!”
“哼,少自作多情,这妓馆我是专为他而设!没有我在这里笼络朝堂上的那些达官显贵,刺探大臣机密,师府能有今日的荣耀?可你们却看不到我的好,一个个眼里只有这个贱女人!”
“可现在,你竟不惜这么多人命引我们入局……收手吧,阿月,修炼禁术,终不得善果!更何况你打开无间,可知会祸害苍生?
“呵呵,何时你也学会怜香惜玉了?别说那十几个女人,成千上万又如何,只要你们去死,全天下的女人死光了,都值得!!哈哈哈——”
“你不是爱她爱得要死吗?既然愿意为她死,那就再死一次吧!这次,我让你们永远在一起,哈哈哈哈哈——”
女人阴森刺耳又疯癫的笑声在黑暗里扩散回荡,阿榆顿时毛骨悚然,虽看不见人影,可这声音,好像是来小院找邱夜的那个女人。
声音还在回荡,涟月已经失了踪影。
自她出现,阿榆一直沉默不语,眼前的男人竟是为她而死……
感受着他冷冰冰的怀抱,听不到心跳,感受不到体温,昏暗之下,她也看不清他脸上此时的表情,心中无尽的歉疚心疼,抱着他的双臂不由得紧了紧。
“这样下去,我们会到哪?”阿榆弱弱问道。
“无间炼狱。”
“……好吧,就算到了地狱,我们还可以重新投胎,也就十六年,我又可以像如今这般……这般……”
这般了半天,阿榆不知道该如何劝慰自己和王妃。
如今自己失去记忆,连自由都没有,若是重新来过,或许比如今要好,既然死定了,就看开些吧!
“可以投胎的地方,在忘川。而这里,是炼狱,永不超生……”
龙九缡声音微颤。
他不怕死,只要能跟阿榆在一起,纵使每日受烈火焚身、饿鬼撕咬也心甘情愿。可是,阿榆呢?他对此时的阿榆来说,只是陌生人,她愿意如此跟他厮守吗?纵使她愿意,他又怎可能让她受此等蚀骨煎熬?
“害怕吗?只怪我现在灵力低微,没办法救你出去……”
阿榆好像听到地狱里无数恶鬼哀嚎,不觉打个冷颤。
突然,她眼神一亮,抓住了爱妃的胳膊。
“我不怕,可是我凭什么要永不超生?!”
阿榆拔下头上的发簪,在左手腕处用力一划,血沁出来,伤口不够深,又要划,龙九缡明白她要做什么,只是自己现在的状况要喝不少血才能打开上面的结界。
他看了看阿榆手里的木簪,一抹诧异一闪而过,然后将木簪收入怀中,它在阿榆身上只会淡化血中异香。
按住阿榆的手,制止她继续伤害自己,他知道阿榆怕疼,他更心疼。
“我来吧!”
木簪离体,顿时血中异香气扑鼻。
龙九缡薄唇覆在伤口上,轻轻吸了一口血,阿榆只感觉一阵酥麻,毫无痛感。
忍住血里的异香迷惑,他将嘴里的那口血吐向上空,注入自己仅剩的灵力,让异香浓郁到令人闻之欲醉,血线绕着金色灵力直冲而上。
终于,结界被撕开一个缺口,一束光亮照下,血线向上空迅速蔓延到缺口。片刻后,那里出现一只妖兽,接着两只,三只……他们疯狂涌下来,贪婪的吃着那条充满精纯灵力的血线。
这些正是妓馆失控的妖。
而他们脚下,地狱的恶鬼也嗅到血气的味道,竟用力冲破了下面的结界,也开始往上爬,眼看就要抓到阿榆他们的脚。
此时,妖兽已经铺出一条路来,龙九缡抱起阿榆,踩着他们顺势飞了上去,而下面已经成了屠宰场,恶鬼和妖兽厮杀吞噬对方,惨不忍睹,恶臭熏天。
眼看快到结界口,突然,一掌寒气逼人的灵力震了下来,直向阿榆。
是涟月!
将阿榆护在怀里,龙九缡硬撑着接了那一掌,涂了一口血之后,便成了若隐若现状。
“怪不得你能打开炼狱,竟是用禁术吸了青獠的灵力……也难怪它逃出来后灵力所剩无几……”
“为了活下去,有何不可?”
鼻翼扇动,眼里冒火,阿榆愤怒至极,恶狠狠地望向那个一身黑袍不见脸面的女人。
竟敢伤我爱妃!
紧咬嘴唇,阿榆忍痛用指甲划裂手腕的伤口,鲜血喷涌而出。
涟月怔住了,不知她要做什么,只见无数妖和厉鬼从下面向她们涌来。
阿榆嘴角上挑,一脸邪笑看向涟月,看得她后背发冷,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