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榆不顾胡缨缨劝阻,冒死闯入了这个未知结界。
待她再睁眼,发现自己毫发无损,有些不敢置信。
这里的结界,对阿榆没有任何作用,更不可能伤她,刚刚胡缨缨若不是手上有她的气息,估计就不是破点皮那么简单。
身后的胡缨缨不见了,眼前又是一条死胡同,阿榆一筹莫展,这里光秃秃的到底有何玄机,还值当用结界护着?
这时,一阵风过,胡同尽头满墙绿植掀起,露出那扇门窗。
呵呵,她家小夜夜,就爱玩躲猫猫~~
一阵浓郁的奶香融进风里迎面而来,味蕾如万物遇春雷瞬间惊醒,拂身破土而出。
“ 这泥土香……是松茸,还有野参鸡高汤……香菇,土豆,牛乳,香葱……”
这个味道……阿榆飞奔而去。
一碗暖黄色的浓汤静静躺在门边窗台上。
“这是松茸蘑菇汤,我家小姐最喜欢的宵夜。”
屋内传来一阵老婆婆的声音。
本来就想闻闻,结果阿榆端起碗一口气给干了。这熟悉的味道,让她心揪着,眼泪莫名就出来了。
放下碗,她忍不住抬脚跨进那扇半掩的木门。里面有点黑,只有一盏破旧的油灯在灶台上。
“邱先生今天怎么有兴趣进来了,配方就在碗边,拿走就是!”
不屑的话音未落,一位老婆婆走了出来,白发稀疏,满脸皱纹,蓝色短襟下着一条金丝红锦襦裙,风韵中透着妖娆。
“小……小姐?!”艳红的嘴唇颤抖着,老婆婆泪水夺眶而出。
“是你吗,小姐?”不敢置信地将小姐紧紧搂进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看着这陌生却又熟悉的老人家,阿榆轻拍着微驼的后背,不知该如何安慰。
“小姐,这些年你去哪了?老身怎么都找不到你,怎么都找不到……呜呜……”
“……”
阿榆不知该如何接话。
是我的亲人吗?她的急切、惊喜和亲情温暖,这种浓于血的感情,是造不了假的,是只有相濡以沫的亲人才能对彼此产生的感情。
无依无靠了千年的阿榆不觉湿了眼眶,她渴望自己真的是老人家口中的那位“小姐”。
老婆婆看出不对劲,把她拉着转了一圈,浑身摸了个遍。
“没伤着哪啊,是我家小姐啊……认不出我了??”
阿榆忍着肩膀伤口的撕痛,苦笑着无奈点头。
“为何会这样……那小缦呢?阿奴?青丘荒郊的狐狸洞,还记得吗?”
小姐真的失忆了!
她抓住阿榆的胳膊使劲晃,好像这样就能把她家小姐的记忆晃回来一样。
既然认识我,那一定也知道阿沁老爹。阿榆正想开口,老婆婆却突然黑了脸,眼里恨意滔天。
“姓邱的没跟你一起来?”老婆婆的神情,恨不得生吞了他。
阿榆摇头,一脸茫然。
“这个老东西,将我一关就是五百年,逼我把你喜欢的饭菜授于他。哼,我哪会轻易就范,只教些皮毛,做出的饭菜里也都给他下了料……”
下了料!
阿榆猛然瞪大双眼,老婆婆扫到了窗台上的空碗,俩人对视一眼。
不妙!
“呕——呕——”
一碗蘑菇汤全吐出来了,这时哪有什么松露、香菇,满地的蜈蚣、蝎子、蚯蚓……
苦胆都快出来了,贪吃的小姐吐得直不起腰。
心疼地抚着小姐的后背,这时老婆婆才发现阿榆一身的神秘气息,越散越慢,突然想起什么,她拉起阿榆就往外跑,结果,到了门口她就被结界弹得摔倒地上。
“您没事吧?”阿榆吓一跳,忙上前去扶。
“小姐,快去救小缦,你不能在这里待太久!”
老婆婆揉揉摔疼的屁股,“噌”一下跳到阿榆背上,谁知她家小姐刚刚吐得整个人都软绵绵的,直接被压趴了下去。
这哪是一个老婆婆啊,简直是个健壮非凡的老大姐!
阿榆咬咬牙,强撑着背起老婆婆出了门。
出了胡同口最后一道结界,老婆婆就从阿榆背上跳下来,拉着她家小姐就跑,七拐八拐跑得不知东西南北。
阿榆大喘着气,拽拽老婆婆,摆摆手告诉她跑不动了。
“小姐为何弱得像小鸡,早些年那野劲儿哪去了?满山蹿得野猴似的,拦都拦不住!”
嘴上虽不满,却赶紧掏出香喷喷的手帕给阿榆擦额头上的汗,眼里尽是心疼。
她感觉的到,小姐失踪的这一千多年吃了不少苦头,想着想着眼泪啪嗒啪嗒就下来了,头扭一边悄悄抹了,嘴里又开始咒骂起来:
“这个面瘫男,法阵布得跟他的弯弯肠子一样!”
面瘫男?邱夜?
哈哈哈!
她家小夜夜明明天天笑得璀璨耀眼,跟朵向日葵一样……
嗯……或许,因为她是他的太阳吧!
心里不由得一暖,“太阳”嘴角扯了扯,累得再也笑不出,而眼前这老婆婆啊,就是个刀子嘴,死不承认自己迷路了。
半个时辰过去了,她们出来时胡同结界外的胡缨缨不见了,她们也没能找到小缦,老婆婆急的干跺脚。
“嘻嘻,小丫头,在找我吗?”阴森的声音尽头,豺狼婆现身。
条件反射地伸开双臂,老婆婆像母鸡见了老鹰,将她的“小鸡”护在身后。
“缨缨!”阿榆失声痛呼。
小萝卜微睁着眼睛,细细的脖子在那只粗糙爪子里攥着,随着爪子的晃动,如一件破烂的衣服般毫无生气。
阿榆的身体开始颤抖,杀气四溢,“放开他!”
“交出匣子,不然我就捏死他!”
一脸得意的奸笑,豺狼婆浑身萦绕着恶臭的绿气,衣服被突变的身体撑得裂开,两个眼珠子挂在眼眶外晃荡,嘴里还流着墨绿的粘稠哈喇子。
阿榆从袖子里掏出那个巴掌大的金丝楠木匣,压着胃里的翻腾,怒斥道:
“你先放开他!”
“你先过来!”
刚往前走两步,阿榆后背的衣服突然一紧,被拽住了。
“小姐,不可!”老婆婆满眼惊恐,不敢置信地盯着匣子,小声道,“不能给她,否则,我们死的更快!”
虽没有亲眼见过,可她一眼就认出匣子上水火相容的奇怪图纹,传说此匣中藏着妖王的最强黑暗大军,数十万恶灵妖兵,得之攻入天界易如反掌,颠覆三界亦无不可。
可她不管什么三界生死,她只要她家小姐好好的,所以此时断不可让豺狼妖得到此匣,不然她们定难逃一死。
拿着木匣的手一颤,阿榆神色紧绷,她只想保住她们的性命,一千六百年的孤独让她明白,什么都没有亲人好友在侧重要。
“多嘴!”
见那宝贝又退了回去,豺狼婆暴怒,一掌挥了过去,黑色魔气猛然袭来。
“不要!”
挡在自己身前的婆婆倒下,阿榆惊叫着上前接住。
“反抗也没有意义,你以为今天还能活着出去?”,将胡缨缨随手扔在地上,老妖婆步步紧逼,朝阿榆勾勾手指,“东西交出来,我让你们死个痛快!”
背起昏倒的老婆婆,阿榆往后退着,身后是堵墙,已无路可逃。而可怜的小萝卜此时倒在地上如一滩烂泥,一动不动。
她不能丢下他们,可又逃无可逃。
阿榆飞快理清混乱的思绪,木匣断然保不住了,可她要想办法护住身后的婆婆,必须留个人给邱夜传信,或许自己还有被救的机会。
“浪费老娘时间!”冷哼一声,豺狼婆扑了过去,半尺长的利爪刺向阿榆。
感受到迎面的疾风,凶器已直逼而来,阿榆屏住呼吸,瞄准身边那根斜插着的断木,欲引其过来。可豺狼妖发现了端倪,并未上当,反而是她自己眼看要撞上去。
千钧一发之际,她后背又突来一阵疾风,断木横空飞走,同时耳边传来“嗷”的一声惨叫。
利爪在阿榆喉咙前一寸处被生生砍了下来,妖血喷了一地。
赌坊老板微眯着眼睛,左手磕着瓜子,右手执一柄纸扇,扇边滴着血。
“你个死老嗑,敢坏老娘好事!”
“你个满嘴喷粪的臭婆娘,自己不想活了,别拉上我们!”赌坊老板拿扇子遮挡口鼻,可又被纸扇上的血熏得头晕目眩。
“你这是吃屎了嘛?怎么臭成这样!”
赌坊老板话音刚落,眼神略惊,豺狼妖断掉的利爪竟瞬间长了出来,径直向他扑了过来。
几招下来,他渐渐不支,打手们见状也都一涌而上。
我天,这吃的什么屎,灵力竟猛增至此境界?刚若不是偷袭,他哪能轻易斩下那狼爪!
也就嗑把瓜子的时间,打手全部没了动静,他本灵力强过豺狼妖数倍,此时也被打得爬不起来。
随后他又替阿榆挡了两掌,一只手被卸掉,另一只手还在怀里抓着瓜子往嘴里塞着,可是嘴里的血不停往外涌,瓜子根本塞不进去。
“别再出手了,看在你我被困于此,同病相怜的份上,我饶你不死!”看着相处千年的男人惨状,豺狼妖皱眉,有了一丝不忍。
“呵呵,我不能~~”男人咧嘴笑笑,一脸无奈。
“就因怕邱先生?待我拿到宝物,何惧那姓邱的!”
“不……她与我有恩,而我,有负于她……”
“不就一瓜子配方吗,值几个钱?!你不还因那配方成瘾,一会不吃就要死般?她这是害了你,你还跟人家感恩戴德,窝囊废!”
他知道,自己是因内疚自责,从此对她配方下的瓜子嗜吃成瘾……
绝望的望向天空,他想穿过上面虚假的云层,看到真正的星云大陆,呼吸真正的空气,感受此时正是春暖花开的人界繁华……
只是此生无望了,纵使这会儿保住了性命,不说擅离地牢值守之责,单是姑娘遭遇不测这一事,邱先生那里他就难逃一死……
此时,豺狼妖揪住已无还击之力的阿榆衣领,将她高高举起,瞄准那段细嫩的脖子,准备一口要咬下去。
“呵呵,狼婆娘,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家死鬼去哪了吗?不是一直想知道地牢的秘密吗?”停下手里的瓜子,赌场老板眼里光彩异样。
“过来,我告诉你!”
那样淡然的神情和语气,似是看破人生,毫无牵挂,了然一空。
阿榆感觉到豺狼妖的爪子微颤,松了一下,头转了一半又停了下来。
木匣已是囊中之物,只要将此物交给那人,他定会帮自己寻回夫君,将自己带出这鬼地方。况且,到了嘴边的美食怎可放过,于是,她回过头来又要咬下去。
“这个世上,只有我知道他的下落,我若死了,你永远都别想找到他!天王老子来了也白搭!”
果然,豺狼妖闻言转过身去。
“你过来……我告诉你……”
将死之际才断了瓜子的瘾,他苦笑,嘴刚咧开一条缝,血哗啦啦从嘴里涌出来。
“再……再近些……”嗑瓜子磨出老茧的手朝豺狼勾了勾,眼里寒光一闪。
“今日就让你尝尝姑娘的瓜子,值几个钱!”
“嗖嗖嗖”,仅剩的那把瓜子带出疾风从袖中飞出,近在眼前的豺狼妖嗤之以鼻,讥笑刚在脸上露出就僵住了。
瓜子在半空中瞬间化为十几把匕首刺了过去,她已然躲闪不及。
“榆姑娘,我欠你的,今日还了……”
赌坊老板灵力已尽,一脸坦然,千年内疚终得解脱。
欠我的?
阿榆来不及细想,也来不及道谢,心里为赌场老板的相救触动不已,默默颔首一视,背起昏迷的老婆婆就跑。
可她身后的豺狼妖身中十几刀竟无恙,发觉上当,来不及拔掉匕首便向阿榆冲去。脚下突然一沉,差点摔趴下。
“臭婆娘,你家死鬼……擅闯地牢……早被我炒瓜子里吃了个干净,哈哈——”男人拼尽全力死死抱住那只大黑腿。
豺狼妖悲愤交加,一时没缓过来。
赌坊老板抬头,冲停下来的阿榆喊道:
“跑啊……快跑——”
眼看豺狼妖一掌要击碎男人呢的脑袋,阿榆脸白了,嘴唇颤抖。
“住手——”
背上的老人还在昏迷,带着她逃不了多远,更不能眼看着赌坊老板为救自己而死。
慢慢放下老婆婆,她怒吼着跑向豺狼妖。
“放了他,我任你处置!”
可豺狼妖要为夫报仇,仍要取男人性命。
“放了他,匣子和我都是你的!”晃了晃手里的木匣,又塞进袖子里,阿榆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恢复冷静。
“你若伤他,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死人肉可不好吃,”
说着,阿榆在地上捡起带尖角的石片往手腕处一划,异香扑鼻的鲜血霎时涌出,朝身后一甩。
“而且,死人肉也不一定轮得到你吃!”
阿榆歪头朝身后偏了偏,一抹同归于尽的邪笑在惨白的脸蛋上勾起。
豺狼妖看向阿榆身后,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