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得稍远的,则是以家主秦川带头的几个中年人,他们虽然没有年轻人灵活,但是对于法器,运用地要更熟练一些。
冲在最前的几个年轻人大多只顾得上胡乱跑动,一边吸引着穷奇的注意力,一边注意自己不要被对方伤到。他们手上也各自拿着法器,有的是木剑,有的是铜镜,各个皆是古书上有记载的好物,然而在他们手中却施展不出十分之一的能力。即便偶然催生出了攻击,照那胡乱挥舞眼睛都不看着对手的架势,这攻击也落不到穷奇身上。
站在后方的几个中年人则稍好些,他们手中也各个拿着一件甚至两件单独拿出去都会让人眼红的法器,没一件法器都能在他们手中发挥出一半以上的法力,攻击到穷奇身上,即使对方皮糙肉厚,次数多了,也能要命。
他们的前锋并不牢靠,穷奇的块头虽然大,却丝毫不影响它的灵活。在被几个人绕得眼花缭了一阵之后,它改变了策略,改为看准一个人攻击,一个人解决后再看准下一个,逐个击破。
这个策略简单又有效。穷奇追着他的目标,没追多久,就成功将一只犄角抵进了对方的脖颈,胡乱甩着脑袋,将犄角抽出,沾着血的犄角对上了离他最近的下一个目标。
第一个受害者从犄角离开脖颈后,就开始从脖子处的洞口开始往外喷血,喷到距离两米多远的同伴脸上,还是热的。他的脸在极短的时间内变得苍白,眼睛瞪得滚圆,双腿软倒,双膝“嘭”的一声磕到地上,却感觉不到疼,他已经死了。面朝地,脖颈贯穿一个血窟窿,死了。他叫秦礼,只有二十岁。
因为他的死状太过突然悲壮,所有人都因为他愣了一下神,反应过来以后,有人受不了地尖叫起来,有的人眼眶微红。
然而穷奇却不会因为他们的悲伤停止肆虐。他的第二个目标比第一个更快得手,只是这次没有像第一次一样,一击毙命。它的两只犄角同时刺入了对方柔软的腹部,然后猛地扬起脑袋,将那人高高得抛起,然后准备用自己不满钢针的背脊去接。
张毓朗只来得及接住那个年轻人,落下的同时,口里飞快念着一道口诀,手中戒尺猛地击在穷奇背上,同时借力,带着怀里的年轻人安全着陆。
让人遗憾的是,这年轻人也已经死了,温热的流了张毓朗满身满手,打湿了他躺的那块地面。
一条生命在自己手中丢失的感觉并不好受,可张毓朗没有时间胡思乱想,趁着穷奇因为刚才拿一下重击身子僵着不好动弹的功夫,赵昊一边让所有年轻人退到安全区域,一边故技重施,准备再给穷奇一下重击。
只是他太过低估穷奇的皮实程度。它只僵硬了几秒就动了起来,目标明确地朝着张毓朗冲去。
张毓朗的反应能力比之前两人快得多,身体也灵活,仓促间倒也能勉强躲过它的攻击。躲闪的同时,张毓朗手上嘴上也没闲着,一边念着法诀,一边见缝插针地往穷奇脑袋上招呼,十次里有八次只能碰上犄角,剩下的两次都能击中对方敏感脆弱的脸。每一次,都能换来对方吃痛的嚎叫与更加深重的仇恨。
张毓朗牵制住穷奇的同时,秦家人也没有闲着,手上的法器不间断地被激发出法力,肉眼只能见到或红或白或蓝的光从各个方向向着那只庞然大物射去,光芒落在穷奇身上,或是是留下一团烧焦的黑烟,或是绽开一处新鲜皮肉。
那两个年轻后辈的死,让秦家人群情激昂,斗志更高。那些伤一道两道可能的确对穷奇没有什么影响,但百道千道以后,定会有解决它的时候。
一时之间,前院后院两只凶手都得得到了牵制,将之解决只是时间的问题。
不知过了过久,终于见到穷奇渐呈败势。众人心中振奋,鼓起劲,不管不顾地加大攻击力度。
穷奇想要躲闪秦家人联合的攻击就会被张毓朗的乌金戒尺攻击到面目,想要不让连受罪就得承受身上密密麻麻的小伤。那个都不好选。
就在此时,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清脆的鼓声,极有规律,声音不轻不重,却能声声都能听进人耳里。
这是那可以拿在手里,巴掌大的小鼓。
不知道为什么,还赵昊脑子里突然就蹦出了这个念头。他的灵力稍微恢复了一些,但是想要一次性治疗好二叔的腿上却还是有些勉强。他就歪在地上,一边恢复灵力一边想这个鼓声。
这鼓声给他的感觉有点熟悉,像是波浪鼓的声音,但他又确定不是因为自己小时候玩过,他一定是在哪过......是在哪儿呢?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的赵昊没有察觉向着自己来的危险。是他旁边的二叔先注意到。
穷奇原本的犄角对着赵昊,速度又快又猛地冲过去。赵昊是盘腿坐着的姿势,穷奇的这种速度就算他能及时察觉,也是很难及时避开的。
沾着血的犄角就快要像戳穿秦礼脖颈那样戳上赵昊时,赵昊的手臂上传来了一阵推力,力道大得直接将他推到在地还往前滑行了两米。
推倒赵昊的是张新承。
张新承正坐在赵昊旁边,推开赵昊后,那锋利的犄角就笔直朝着他冲撞过去。他知道自己没法躲过这次攻击,竟就干脆不躲不闪,手中法剑伸出,有如犄角一般,直直对着穷奇的面门。
接连两声令人汗毛颤栗的,尖锐物体刺穿皮肉划开肌理的声音,清晰地响彻在赵昊耳边。
他的双眼瞪大,时间仿佛无限延长、放慢,犄角穿破了张新承的脖颈,撕裂的声音;鲜血飞溅,迸射,落到脸上,一滴两滴,仍旧带有温度,二叔的血;张新承因为惯性,倒在地上逐渐褪色的脸,苍白......没有了生气的脸。
赵昊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他可以不用面对二叔的死,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做出怎样的反应,不知道二叔是不是还能醒过来......
脑子里翻江倒海,赵昊的动作却比他想象的更快。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到张新承身边的,也不知道突然间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上吨重,已经被一剑穿脑,当场死亡的奇穷一下子推开。
穷奇的犄角离开二叔脖子的时候,发出“噗嗤”一声,没有了阻挡的血水咕噜咕噜往外淌。
赵昊慌乱地拿手去堵,嘴里不停念着:“你不能死,你不能死,二叔你不会死的......”手中的灵气不管不顾地往那个可怖的血洞里冲,却不得其门而入,游离一阵,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手中血水越流越少,手上的温度也越来越冷,手下的脉搏却始终没有再次跳动的迹象。赵昊的灵力逸散到空气中的越多,他又会催生更多的灵气去弥补,没有一会儿赵昊又开始脑袋发晕头冒冷汗了。
即便是这样,他手上输送灵力的动作却还是不停。
“够了!”一股力道扯开了他,是张毓朗。
看到了他赵昊才像突然醒了过来一样,声音有些哽咽:“我救不醒二叔了。”
张毓朗没有说话,在死去的穷奇身上重重踹了一脚,泄愤。被无数钢针齐齐刺穿脚底也好像没有感觉一样,上前把二叔抱了起来,转身离开。
赵昊脸朝着着张毓朗和二叔离开的方向,眼睛里没有焦距,也有些模糊,他在出神。
直到张毓朗走得很远了,也不见他起身,凤凰和重明鸟叫了他一声。
赵昊猛然回过神:“哦,是你们。”
凤凰和重明鸟相互对视一眼,觉得张毓朗现在这个样子太不对劲了。
重明鸟小心翼翼问他:“你不跟上去吗?毓朗就要走远了。”
赵昊又不自觉发了一会儿楞,然后猛地起身,腿因为坐得久了已经麻了,凤凰及时扶住了他,让他先站一会儿。
赵昊却等不及了:“帮我追上毓朗,我要去他家,我要给团团给二婶,给张家人道歉。”
最后赵昊还是追上了在等车的张毓朗。他浑身是血,怀里还抱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人,根本没有车敢停下来栽他。
最后,是在秦家外拦住他们的士的那个年轻人开了车,送他们去临水市。
那个秦家年轻人叫秦立秋,是秦川唯一的兄弟的儿子,因为秦青青天命的原因,秦川之后,最有可能继承秦家家主位置的就是这位秦立秋了。所以,穷奇和梼杌来的时候,秦川见势不好,立即让他远离了主家,交代了个重要又不会有危险的事给他,以免他秦家就此断绝。
一开始秦立秋一边开车还一边十分恳切地感谢几人,说,都是因为有他们,秦家这次才能转危为安。十分感谢他们能赶走梼杌,也对与穷奇同归于尽的张家二叔表示惋惜。
絮絮叨叨说了许久,终于察觉到车内气氛不太对劲,秦立秋这才迟钝地闭了嘴。
之后是一路沉默。
赵昊的脑子乱成一团,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
张家二叔是因为他的原因才死,这个事实让他十分难受。
然而,难受的同时,他还有一点想不通。在后院的穷奇为什么会突然跑到前院,还那么目标明确地攻击他?还有梼杌,它与凤凰和重明鸟打在一起,其实是不分胜负的。可外什么会与在穷奇冲到前院的同时逃跑?难道是在害怕穷奇?先不说穷奇和梼杌两个谁更厉害,穷奇冲到前院的时候,目标明明确确就是他,完全没有与梼杌作对的意思。梼杌为什么要跑?还有,恰巧出现在两只异兽发生异常之前的那阵鼓声也不得不让人在意。其中会有联系吗?
赵昊胡思乱想着,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张家别墅就出现在了视野中。
车停下,张毓朗抱着二叔最先下车,然后是凤凰和重明鸟。赵昊握着车把手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有些胆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张家人。
张毓朗的步幅很大,再没有像以往那样将就他的步子,很快就走远了。
赵昊脑袋空空地下了车,小跑跟上。
最先碰见的人是周爷爷。
他一看见张新承被张毓朗抱着的模样心里就有了不好的猜测,还是不死心地上前,声音颤抖地问:“新承怎么了?”
不用张毓朗回答,他也知道了答案。他看见了二叔脖子上的伤口,穿出了个这么大的血窟窿,没有活着的可能了。
张毓朗见他摇摇欲坠,几乎伤心得晕过去的模样,想伸手去搀扶,却没有多余的手,只能出言道:“您保重身体。”
赵昊上前扶着他,众人一起进向别墅。
别墅里周老爷子正在喝茶,团团坐在沙发上小脚丫一甩一甩的,嘴里叽里咕噜练习着今天刚教的法诀。小脑袋时不时往屋外瞄,等爸爸回来。嘴里的法诀背错了好几个地方也没有察觉。
徐芳锦刚刚听见了车子的声音,猜测是张新承他们回了,喜滋滋地站在门口等。
远远看见张毓朗的身影就笑着打招呼:“毓朗今天也回......”嘴里的话还没说完,面上的表情就已经僵住了。
团团在屋内听见妈妈的声音,知道毓朗哥哥回来里,立马就坐不住了,从沙发上跳下来,开行的小跑到门前迎接他。
看见张毓朗怀中抱着的再熟悉不过的人,疑惑不解,团团扯扯妈妈的衣摆问:“爸爸为什么要毓朗哥哥抱啊?”
徐芳锦一下子忍不住了,蹲下身自抱着团团就大声哭了出来。
团团下了一跳,那小手拍拍妈妈的肩膀安慰她:“不哭不哭。”
等毓朗哥哥走近了,看清了他怀里的爸爸闭着眼睛脸色苍白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难过,自己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母女两的哭声招来了张老爷子,即便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在看见儿子的尸体的时候,还是脑袋发出一声嗡鸣,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稳住欲晃的身体,还是那个严肃刻板在小辈眼中无所不能的张家家主。
他让赵昊把人放下,安排人联系了殡仪馆,然后亲自打电话给老大和老三,让他们尽快回来。家里的小辈也找人去训练场叫回。后事找了人来安排。
一切事情安排好后他才坐下,狠狠地捏了捏眉心,问张毓朗:“这是怎么回事?”
张毓朗说话的时候,家里人都已经陆陆续续赶回来了。每个人见到张新承的尸体都会露出不敢置信和难过的表情,即便是极度内敛的张新启,赵昊也看见了他眼中真真切切的悲伤。
团团坐在妈妈的怀里,妈妈坐在沙发上牵着张新承的手,默默掉泪。团团半懂不懂,模模糊糊知道爸爸再也不会醒过来了,但她还不理解“死”的含义,时不时扯扯爸爸的另一只手,不明白为什么以往总是暖暖的手心,现在却是冰凉凉的。
张毓朗说到听见那阵古怪的鼓声之后,穷奇就像是被什么牵引了一样,不顾会不会受伤地朝前院飞快地跑了过去。等他再追过去的时候,二叔已经死在了穷奇的角下了。
赵昊接着他的话把剩下的经过补全,事无巨细。末了站起身,对着张家人弯腰道歉:“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如果我能早点把二叔的腿治好,如果不是为了救我......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