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三太太娘家姓唐,转天就丢了皇商的差事。
她嫂子还特地求到她门上,哪里能想到这个小姑子就是始作俑者。
严三太太被堵嘴送了回来,嘴角有些擦破了,还火辣辣的疼,她嫂子以为她上火,赔笑道,“咱们也不是差这么几个银子,只是没了皇商的身份,岂不是低别人一头,就是妹妹在这将军府也不好过呢。”
“嫂子放心,我来想办法。”严三太太虽这样说,心里也没个底,想和她丈夫严三爷商量,严三爷已是恨不得大嘴巴抽她,“你是什么牌面上的人物?还敢为了这个小畜生去郡主府撒泼,现在好了,每年两万两银子就这么飞走了。”
“这钱我来出还不行么?三爷到底帮着说说话,把皇商名头拿回来,就是翻倍我嫂子也愿意呢。”
“我没这本事,你自己想想得罪的是谁吧,成天眼睛只往天上看。”严三爷一摔帘子去姨娘那里消磨了。
隶名户部为皇家宫廷采办各种物资的经商者便名皇商。
她儿子得罪了人家户部的头儿,她还试图人家女儿撒气,林如海不下黑手就是好的了,如何能叫她们把皇商拿回来。
严三太太气得哭了一场,重新收拾起精神,让人打点了礼物,去林家拜访。
林黛玉还在郡主府住着呢,于嬷嬷连门都没让她进,更别说收礼了。
严三太太没法子,只得又去求博平郡主。
照样是门都没进,秋心亲自出来撵人,瞥一眼她破了的嘴角,“三太太还是回去吧,再堵一回嘴,憋坏了可怎么办。”
事已至此,严三太太惶惶的回去了,事情没办好,她哪里来的银子来填补呢。
没过几日,户部又连着取消了几家皇商的资格,只管另选新的。
林黛玉这次归家之后,于嬷嬷领了两个新婢女来见她,生得都和寻常姑娘家没有区别。
林黛玉问道,“我身边人尽够了,这是?”
“这是老爷特意寻来给姐儿的。高一些的那个叫小芝,会说鞑靼话,矮一些的那个叫小兰,会说西南那边好几国的话。”
林黛玉问道,“小兰,你会哪几国的?”
“占城,暹罗,满剌加的都会,瀛洲高丽的会一些浅的。”
“可真是了不得。”林黛玉奇道,又让她们二人说了几句,果然和天/朝话差了十万八千,“你们两个如何会这样多?”
小芝先笑道,“我家在雁门关那边儿,小时候有些个鞑靼人会来做些买卖,一来二去就学会了。”
笑起来爽朗明媚,有些大大咧咧的。
小兰待她说完,方道,“奴婢是泉州人,太上皇还没海禁的时候,跟着主子跑来跑去,就都学了一些。太上皇废弃市舶司之后,也就没什么用了。”
她落落大方,说话有条有理,显然是见过大世面的。
林黛玉道,“你原先的主人便是市舶司的吧?”
“正是,奴婢原先是市舶司甘大人府中的。”
林黛玉点点头,“你们都下去休息吧,这天南海北的来了。雪雀,快去好好安置了。”
黎嬷嬷提醒道,“这位甘大人便是甘总督的胞弟,皇后娘娘的叔父。”
“嗯。”林黛玉有些纳闷,“我只是想不通为什么父亲安排了这样两个丫鬟给我。”
于嬷嬷便道,“老爷在书房里呢,姑娘也到该送汤的时候了。”
夏季将至,林黛玉的汤仍旧是温补一类的,隔个一两日亲自下一回厨。近来还在和黎嬷嬷学着做甜点。
林大人正在醉翁椅上晃悠悠的等喝汤,见了林黛玉笑道,“那两个丫鬟玉儿可喜欢?”
林黛玉将白瓷盅搁在他边上的小几上,“喜欢是喜欢,只是不大明白。”
“你好生和她们学,总有用得到的时候。”林如海揭开盖子,“玉儿手艺愈发好了。”
林黛玉服侍他用了一碗汤。
林如海道,“陛下意欲重开海禁,到时候还要为你寻会说西洋话的来教呢。”
他向来把女儿当成儿子教养,海禁一开,必定八方来朝,这些自然是要学的。这两个丫鬟还是他费了许多功夫方寻来的。
林黛玉道,“女儿会用心学的。”
严骥那边就好办多了,只管寻了老师来就是。那些人在家闲置许久,有人请了他们去教,没有不尽心的。
就是明博裕也被明依峰扔去一起学。
虽说是海禁,但是只是严禁商人私下交易,只留下各国的贡舶,又废除了市舶司,港口事宜由当地官府接手。
最后先帝开的海港,唯剩下泉州,广州和宁波三处。
“市舶司沿用至今,亦是官衙,为何要废止?”林黛玉向林如海请教道。
林如海道,“玉儿有所不知,市舶司皆是虽说官衙,却被当地世家把持。日久弊生,到先帝末年,税收已大不如前。太上皇便干脆禁止了来往贸易,只许贡舶。”
林黛玉道,“可市面上的舶来品并不单是上用的贡品,诸如上次得的珐琅坠子。若是海禁了,这些是哪里来的?”
“按例三年一贡,课税全免。你当贡舶大老远的来了,只管进贡么?都是夹带了许多私货的。”
“走私?”
“正是。故而陛下想重开海禁,与其让他们私下里这样赚银子,不妨拿到台面上来说。”
“必是要收税的。”
“玉儿聪明。”林如海一笑,明曜可不比太上皇沉浸在天/朝大国的美梦里。
天/朝和鞑靼必有一战,明曜要快速的积攒起军备。
林尚书想到此处,只觉肩头沉甸甸的,京城已经有人开始私底下喊自己讨债鬼了。
心好累。
这年头,欠钱的才是大爷。
林黛玉学的很快,没几日已经能有用简单的句子和小兰小芝交流了。
闲暇时候,她们给林黛玉讲些自己家乡的事。小芝自幼在雁门关的关城长大,没有读过书。
林黛玉便给她讲“天下九塞,雁门为首。”
小芝道,“前些年还太平,现在却是不行了,时常有鞑靼人来骚扰。我爹就做主一家子往京城来投亲,谁知道没等找到人,银子就先花完了。没办法只得把我卖了先换些花销。”
她本想着自己力气大,多半是个干粗活的,不想林家居然让她和那个秀气漂亮的小兰一起教林黛玉说话。
林黛玉自幼不是在江南富庶,便是帝都繁华,却也能理解这太平盛世下的艰难。
也许会再有一位严将军,打退鞑靼,保得雁门关。重现遥城晏闭,牛马布野,三世无犬吠之警,黎庶无干戈之役的安定。
小兰说起泉州则有许多保留,只管讲些风土人情,市舶司的事一概略过。
林黛玉不以为意,若到了她这里就说起旧主的事,她倒要觉得反感了。
三月转瞬即逝,来还银子的人寥寥无几。
好在这不多的人里面,就有贾家。
明曜在朝上特意赞许了这几家人,又给了最后三天,私下在各家都安排了影子盯着,要是有谁私下转移财产,绝对不会轻饶。
贾赦得意洋洋的下了朝,去给贾母请安,将今上表扬的事说了。
贾母这三月未曾给过他一个好脸色,闻言也只是淡淡的,“老大你也算是求仁得仁了,往后好好做官罢。”
贾赦不以为意,“转眼就是中秋了,老太太虽疼宝玉和三姑娘,只是也要让他们回家团圆才是。”
“你连着中秋都不许我们一家团聚?”
“老二已经出宗了,如何能称一家呢。”贾赦笑笑,“我叫琏儿媳妇儿备车,到时候送他们两个小的回去。老太太虽生老二的气,也得让他看看自己儿子不是。”
三个月,也就贾政买完房子安置好的时候,贾宝玉回去过一回。贾政还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劈头盖脸训斥了他一回。
吓得贾宝玉就是想念王夫人,也是趁着贾政不在时候偷偷见上一面。
王夫人见不到儿子便使劲的磋磨赵姨娘母子,到了如今盛夏,母子俩的衣服都很不堪,连件好些的都没有,更不要说用冰了。
贾环想着贾宝玉仍旧在贾母身边娇养,自己却要受这个苦,气得拉着赵姨娘大闹一场,“从前欺负我不是太太养的,到底还有件衣服穿,有口水喝,现在可好,家里落魄了,连着衣服都不让我穿了。”
贾政听他说落魄二字,正要发火打他,可看到贾环还穿着厚实衣服,热得满头大汗,不由长叹一声,“太太,虽不比从前,可吃穿也不能太苛刻,传出去,名声岂不是更不堪了?”
他如今在工部当差,也不比从前了。贾家那些个故交都远远避开他,就是门下清客也散了个干净。
王夫人哭道,“走的时候被抄走那些个财物,要不是我娘家嫂子和妹妹给了几百两银子,哪里还有饭吃。”
贾政算钱哪里算得过她,支吾了几句也就算了。
王夫人虽给贾环母子换了夏装,可饭食却更精简了,她身边新来的小丫鬟也叫金钏,是王夫人庄子里挑来的。同赵姨娘说话两只眼睛能飞到天上去,“姨娘不是觉得天热么,吃些素的清清火。青菜豆腐最养人不过。您二位的份例做衣裳就用完了,这还是太太贴补的呢。”
赵姨娘上去就扇了她一个大嘴巴子,骂道,“我就是再不济,也轮不到你这柴火妞来作践。左不过大家一起死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