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苍月又伸手入兜,摸出了金质烟盒。这一次,他没再问她,而是径自打开烟盒,捻了根深褐色的雪茄塞入唇角。旋即,他将烟盒放至躺椅前的小桌上,并掏出打火机,点燃了雪茄。
猩红的烟头在空中明灭不定。
他深吸一口,缓缓喷出一串袅袅盘旋的蓝色烟圈。那张清贵、帅气的脸庞被笼罩在淡淡的青烟中,……
风雨交加的夜,电闪雷鸣,密集的雨幕将韩苍月和整个世界完全隔绝开来。
虽是夏夜,但他依然冷得瑟缩发抖,整个人蜷缩在狭窄的屋檐下。身上已经被大雨溅起的水花给湿透了。湿凉的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上,寒意更甚之余,让他有种被浸在冰窟窿里的错觉,仿佛随时都将溺亡其中无法自拔。
他已经两天没有吃什么东西了,饿得前胸贴后背,浑身无力,加上酸水不断往上涌,难受得他恨不得就此结束自己的生命。
他是个可耻的私生子,但出生并不是他可以选择的。如果可能,他宁愿从没有来过这个世界。没人为他的人生负责,更没人关心过他。他的世界从记事起就是冷冰冰的,就是一片黑暗,没有一丝阳光。有时候,他觉得自己能有幸活到十三岁已经是上天对他的厚爱。可是,他每每看到街上那来来往往被父母牵着的幸福孩子,就忍不住嫉妒得发狂。
凭什么?凭什么他就该活在这个世界最肮脏的角落里?
他母亲是个小三,是个贪慕富贵、妄图借着他爬进豪门的贱货。然而,这是他能选择的吗?如果可以,他甘愿生在一个平凡而普通的家庭。
但是,世人并不会因为他的无法选择就放过他。他不得不承受因为母亲的无耻所带来的羞辱。她在他六岁时跟人跑了,将年幼的他扔在了亲戚家里。原本,他母亲就没有留下多少钱。很快,亲戚便把他赶出了门。时至今日,他已经流浪了快七年,可以说世间险恶,他似乎都已经尝遍了。如果说他还愿意坚持活下去,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的不甘和嫉妒。
雨,越下越大。屋前的小街坑坑洼洼,其中都积满了水。一朵朵水花在大颗大颗雨滴的坠落中飞溅而起。
天越来越暗,僻静的小街一个人也没有,只有那不尽的雨。
韩苍月觉得他恐怕活不过今晚了。
他实在太饿了,甚至没有力气移动丝毫,去那屋檐外掬一捧雨水喝。
他无助地躺在这夏雨如注的夜里,等待着生命的最后时刻。
他诅咒这个世界,竟然这么不公平,让他活得比狗都不如!他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他更恨他的母亲,为什么要将他带到这个世界来?
“吱呀”一声,打破了小街的寒寂。
韩苍月循声望去,却见十几米外一扇小门被打开了。幽暗的橘黄色光晕从屋里流泻而出,在地上映射出一抹狭长的光影。
原本已经绝望的韩苍月心底终于迸射出一丝希望的光芒,仿佛黑夜航行的海面出现了一盏灯塔。
一抹纤细的身影出现在小门里。
韩苍月眼巴巴地望着那抹暗影,乞求着它能给他带来一点点吃的,让他能苟延残喘。他没有高远的志向,更没有什么舍身取义的伟大思想,他只想像个人一样活下去。
一个瘦弱的小女孩拎着一只小小的竹篮走了出来。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韩苍月的存在,回转身,关了门,就要往左拐,朝小街的另一头走去。
韩苍月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只有一声嘶哑的暗响。
这是他最后的希望,他想张口求救,几番努力,都只能发出嘶哑的声音。
心中的希望之光在飘摇的风雨中明灭不定,行将熄灭。
女孩拎着篮子,打着伞,走出了几步,突然停住了脚。她转过身,往回瞧了瞧,眸光终于落在了韩苍月的身上。
夜幕四合下的小街,大雨“哗啦啦”地下个不停。
光线昏暗,几步外便看不清了。
女孩犹豫一刻,终于举步,朝韩苍月走来。
小小的身影,那么坚定,没有一丝迟疑。
一双小巧的黑色布鞋终于停在了韩苍月的面前。
女孩弯下腰,斜着头,仔细地瞧了瞧韩苍月。“哥哥,你怎么了?”清脆稚嫩的声音仿如天籁。
韩苍月梗了梗喉,终于好不容易道出了一个字。“饿。”
女孩愣了愣,将伞夹在颈窝处,腾出手,掀开竹篮上盖着的毛巾。她望着篮子的食物,有些纠结地说道,“可是,我爷爷也没吃晚饭。”
韩苍月心底的希望再次破灭。他恨恨地盯着小女孩,有种将她撕碎了吞噬入腹的冲动。
女孩想了想,终于抿嘴一笑,“这篮子食物给你留下。我回家给爷爷取两个馒头。”说着,她将篮子放在了韩苍月的身旁,就要转身而去。
“为什么?”许是那篮子食物给了他生机,他竟又能说出话来。
女孩回眸一笑,“看样子,哥哥应该饿了好几天了。我爷爷虽然也饿了,但他中午有吃好的,晚饭将就点没有关系。而且,我帮了哥哥,爷爷一定会夸奖我助人为乐的。”说完,她喜滋滋地朝家里走去。
孰料,她没走几步,又掉头走了回来。
“哥哥,伞给你留着。”说完,她将小手覆在头顶,跑回了家。
房门重新被打开,再被关上。
韩苍月再也忍不住,像头饿狼一般,扑向了篮子,一把揭开了面上的毛巾。
一碗米饭,三个小菜,简单的食物,在他眼里胜过美味珍馐。
饿坏了的韩苍月再也什么都不顾,伸出手,疯子般抓起食物,就往嘴里塞。
他终于又能活下来了。
不过一会儿,一篮子食物都被他席卷而空。
肚子填饱,他的意识也回来了。
小女孩不是说要给她爷爷送馒头去吗?
为什么她再也没有出来?
难道是出事了?
他惴惴不安,第一次为一个陌生人担心起来。
踯躅片刻,他终于站起身,朝那扇小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