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莲笙坐在桌旁,手捧茶盏,上下打量一番换了身装束的觉慧,不由笑赞道,“虽说不换于你也并无影响,可老话说得好,佛要金装,人要衣装。换下僧衣,看起来还是不一样。”
杜清城听出她的言下夸赞之意,但见她很是顾忌他的感受,说得极其委婉含蓄,故而非但没有不开心,反而乐开了花。
觉慧那张素来表情寡淡的脸庞蓦地闪过一丝温暖的笑意。转眼,他的神色又恢复了往昔的平静,犹似点漆的黑眸甚而变得晦暗。
“多少银子?”一旁的朱星亮冷着一张脸,眉宇间带着一丝不耐,更有几分鄙夷。
觉慧抬起头,似没听到朱星亮的询问般,径自对秦莲笙道,“你先帮我付着。”
秦莲笙点点头,旋即吩咐徐净付账。
被漠视的朱星亮气白了脸。他紧咬着牙关,喷火的眸子紧锁着秦莲笙。
杜清城倏地抬眸,冰冷刺骨的视线“刷”地一下射向朱星亮。
朱星亮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怒意,然脸上依旧余怒未消。
就在这时,店外传来一个粗鄙的怒喊声。
“抓住她!臭娘们儿跑来!”
话音未落,一抹白色身影连滚带爬地进了布店,趔趄着扑到了觉慧的脚下。
杜清城定睛一瞧,只见一个身形纤秀的女子泪盈盈地望着觉慧。
她相貌娇柔,娥眉婉约,红唇淡淡,眼波如水。长睫扑闪间,珠泪盈眶。一双玉白的手紧紧地拽着觉慧的裤腿。令人生奇的是她一直没有开口。
“臭女人,还他妈敢跑?老子弄死你!”一个黑面虬髯壮汉骂骂咧咧地跨进了布店。他挽起袖子,作势要动手。
女子泪眼婆娑地望着觉慧,满脸乞求。泪无声地滑落,似梨花带雨,百般娇怯,千般楚楚。
青国这边的随从都冷眼旁观,而朱星宇表情淡漠,一幅旁观者姿态;朱星亮探究的目光紧锁着地上的娇媚女子。
觉慧静静地望着抱着他双腿的柔弱女子,眉宇间划过一丝恻隐之心。
此刻,壮汉已经拔步来到女子身侧,粗糙的手掌五指大张,恶狠狠地抓住了女子乌黑的发髻,就要将其往后拖。
觉慧抬起手,就要出言喝止。
“这女人倒是有眼光,一进店就能寻到正主。”秦莲笙漫不经心地扫了眼白衣女子,言语中带着几许嘲讽。
觉慧伸出的手蓦地停在了半空,凝滞的眸光重新审视着女子。
女子眸光一顿,轻轻摇头,任珠泪似断线的珠子般不断滑落。
壮汉拽住她的头发,一把将她从觉慧身边扯开。“不过看你有几分姿色,否则就你这哑巴,卖去窑子里都没人要!”
女子表情痛苦,一双小手拼命地掰着,壮汉拽着她长发的大掌。
“娇柔的女子并不都是怯弱无辜的。”秦莲笙凉薄的目光在壮汉和女子身上来回逡巡。“有时候,这份柔弱恰恰是对付男人的最好武器,正如眼泪一样。”
杜清城听得汗颜,脸上羞惭。
觉慧似想到了什么,起伏的眼波恢复了平静。
倒是一旁的朱星亮皱紧了眉。“此言差矣。”说着,他指着那眼泪涟涟的女子,愤慨地说道,“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能干什么?不出手相救也就罢了,怎还如此出言斥责?!”说至此,他终于跨步上前,一把扣住了壮汉紧实的胳膊。“多少钱?我买了!”
壮汉蓦地举眸,与朱星亮对视一眼,大声嚷道,“二十两银子!”说着,他上下打量一番朱星亮,“看你也不是寻常人,给钱就成!”说完,他摊开大掌,伸向朱星亮。
朱星亮踯躅一刻,回眸对觉慧道,“一个哑女,虽然贵了点,但如今不是缺个侍女?”说着,他用另一只手从怀里摸出两个十两的银锭,扔给了壮汉。
壮汉一把松开女子,接了俩银锭,拿在手中掂量一番后,恨恨地盯着地上的女子,“算你好运!”说完,他将银锭纳入怀中,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布店。
“日后你就服侍我家公子。”朱星亮低头瞧着白衣女子。
女子忙侧身朝向觉慧,就要磕头。
“我不需要。”觉慧表情冷漠。“你留着自用。”说完,他垮下脸,径自朝外走。
朱星宇冷冷地扫了眼朱星亮,紧随着觉慧往店外而去。
秦莲笙缓缓起身,笑道,“为人臣子,如此尽心,倒是不容易。”说着,她倏地冷下脸,对侍立一旁的徐净等人道,“你们听好了,谁敢擅自做主给我或者清城身边塞人,我定当严惩!到时,可别怪我不顾及情面!”
“是。”徐净等人不约而同地拱手应下。
朱星亮瞪圆了眼,怒意汹汹地盯着秦莲笙。
杜清城握住秦莲笙的手,一面往外走,一面温声道,“咱们身边的人都忠心为主,恪守律法,断不会做出这种糊涂事来。”
朱星亮气得咬牙切齿,握着刀柄的手因为过于用力而骨节发白。
冷妖娆勾唇一笑,眼中闪过分明的轻蔑。“这么拙劣的手法,三岁小孩也骗不了!”
沈厉越背着手,缓缓踱向店外,意味不明的目光在地上女白衣女子身上划过。
杜清城牵着秦莲笙走出布店,一丝异样划过心头。他扫了眼街上依旧熙熙攘攘的人群,一抹熟悉的身影在他眼前划过。他忙循望而去,却见一个形似秦惊鸿的男子背影向长街尽头的岔路匆匆而去。
他略一思量,心中不由疑窦丛生。
“商丛,”秦莲笙抬起手,指着那酷似秦惊鸿的背影消失的方向说道,“跟上他!”
商丛定睛一瞧,立刻闪身而出,追着那背影匆匆离去。
“会是他吗?”杜清城有些拿不准。
毕竟,若是寻常办事,秦惊鸿定会让皑墨前来,除非发生了不同寻常之事。
秦莲笙摇了摇头,“不知道。”
“要我帮忙吗?”沈厉越不知何时站在了秦莲笙另一侧。
秦莲笙犹豫一刻,看向杜清城。
杜清城了然其意,欣然表示感谢。
沈厉越纵身一跃,上了屋顶,“一会儿在酒楼见。”说完,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屋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