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地冻夜,月黑风高榭。
烛光幽幽,驱不散一室的黑暗,照不亮杜佑阴郁的心空。他凭窗而立,任刺骨的寒风袭身。寒意浸洗,困倦上头的他头脑渐变清明。
时值午夜,杜清渊并未如约而至,杜佑由不得不担心,不仅因为朝中之事,更源于府内之邪。何氏何许人也,他甚为清楚。然此次归来,虽然他与其接触不多,但明显感觉到何氏性情大变。她不似何氏,倒有些像……思及此,他的眉间早已紧攒成“川”字。
夜风烈烈,树枝“沙沙沙”作响,摇曳生姿,更增鬼魅气息。
杜佑循声而望,见一抹熟悉的黑影自那树影深处飘忽而来。他原本紧摄的心终于舒展开来。
杜清渊跃窗而入,拱手作揖,“让祖父久等了。”
杜佑摆摆手,轻挥长臂,“坐吧。”说完,他便拣了房中相对而设的两张太师椅中的上位坐了下来。
杜清渊在下首位坐定,拎起瓷壶,为杜佑斟杯热茶。“汩汩汩”水声在静寂的深夜听来尤为清亮。
“府中之事,你可知晓?”杜佑若有所思。
杜清渊点了点头,“孙儿在法宏寺遇到了媳妇叶氏。”
“你去了法宏寺?”杜佑斜眼杜清渊,满面惊愕。
“皇上交待孙儿一事,孙儿有不解之处,遂前去请教圆智大师。”杜清渊又为自己斟了杯热茶后,放下瓷壶,“刚巧碰到了叶氏。”说完,他便将叶氏与圆智大师见面所言细细道与杜佑。
杜佑听后,眉头紧拧成团。之前他内心的揣测难道……那么府中的何氏到底是不是何氏?还是她外出多年,经历了什么,以致性情大变?只是眼下……
他长叹一息,无奈地说道,“既如此,你眼下先依大师的方子调理身体,待明辉公主回京再行治疗。”
“孙儿明白。”杜清渊顿了顿,又道,“祖父,孙儿想将计就计,佯装失去神智,套出白月那婢子的话!”
杜佑并非没想过这样,只是如今府邸内……思量一刻,他转头,正视着杜清渊,“此计甚好,但如今你身边没有可相携之人。莫若我修书一封,唤来你师妹?”
杜清渊略一思忖,点头答应下来。
“待你师妹到京,你再依计行事。”说着,杜佑默了默,问道,“叶氏和孩子们呢?”
杜清渊压低声音,说道,“在她兄长处。”话音未落,他忙不迭又道,“只是如此一来,二弟妹和孩子……”
杜佑摆了摆手,“无妨,既然她们的目标是你,那么在你回府之前,她们断不会轻举妄动!”
杜清渊迟疑着点点头。他神情凝重,似有心事。
“你去吧。”杜佑缓缓起身,“我也乏了。”
杜清渊随之站起,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祖父,当年小姑姑……”
杜佑脸色骤然大变。他厉声喝道,“莫要提那孽女!”说完,他甩开大步,冲出了书房,任杜清渊独自在房内怔立。
东方刚刚泛起鱼肚白,秦莲笙一行经一夜赶路,终于到了祁隆湾的城门外。城门已经打开,不知为何,兵士甚众,守卫之严,来往行人盘查之严苛,让人不得不审慎思量。
秦莲笙定睛一瞧,见城墙上张贴了两张通缉令。她紧勒马缰,缓缓停下,朝徐净徐童扬了扬下颌。
两人会意,立刻翻身下马,大步走向了通缉令。令前已经围聚了一些民众,正指指点点地议论纷纷。
徐净徐童拨开人群,走进去一看,身形顿时一僵。
秦莲笙坐在马鞍上,翘首一望,也不由变了脸色。
这时,徐净徐童已经低着头,匆匆走了回来。他们来到秦莲笙马前,低声道,“公子,通缉令上正是我二人的画像。”
秦莲笙淡淡地笑了笑,“这招抛砖引玉,他们倒是用得好!”
以她和杜清城落水丧生为由,通缉徐净徐童,既可以限制他们的出行,又能藉此寻觅到他们的行踪。而她和杜清城此时便已成了假冒青国皇室之人。一旦捉住徐净徐童,他们便作为居心叵测之恶徒,可以被一并拿下。而从此地羁押进京路途遥远,他们路上若有个好歹,也在情理之中。这连环计使得甚是顺溜,只可惜这些人算漏了一件事。
“我们眼下如何是好?”徐净悄然四顾,观察周围的情况。
秦莲笙略一思量,吩咐道,“掉头。”
徐童瞪大了眼睛,不解道,“咱们不进城了?”
徐净没好气地觑他一眼,“你我二人就这么进得去?只怕没过城门,连着公子也一起被当做通缉犯拿下了!”
徐童恍然大悟状,“他们原来是这么盘算的?!”说着,他攥紧了拳,怒道,“几个虾兵蟹将,待我等打得他们屁股尿流,看他们还敢不敢再生恶计!”
“想得出这般毒计的人,怎可能在这城门?”说着,徐净用手指点了点徐童的额角,“昨晚把脑子落在路上了?”
徐童撇了撇头,避过徐净的指点,垮着脸,朝自己的坐骑走去。
这时,马车车帘被掀起,青梅探出了头。
秦莲笙懒得解释,自顾抓紧缰绳,将马儿掉了头,朝来时路过的一个小镇疾驰而去。
城中招朋馆。
冬画一夜未眠。当然,彻夜未歇的不止她一人,还有觉慧和徐一、徐二。鬼谋和轻云昨日出门打探消息,至今未归。
她一面在客房里来回踱着,一面喃喃道,“也不知殿下出了何事?徐净徐童怎么就成了……”
觉慧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望着冬画,“隔墙有耳。”
冬画自知言语有失,羞赧道,“奴婢……奴婢也是着急。”
“与其无头苍蝇似地瞎嚷,”觉慧重新阖上眼帘,“莫若静处一隅等待消息。”
冬画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气不过,忍不住抢白道,“你既如此淡定,昨夜怎也不去休息?”
觉慧神色平静,似乎又开始打坐。
冬画横了眼觉慧,径自走向临街的窗边。其实,她担心的不止是殿下,还有……只是这份心思也不知是否有望成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