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璇和宝华各坐一边,相对无言。
宝华勉强笑道“你许久没来看过我了。”
“未经殿下传召,不敢贸然打扰。”
“你如今和我平起平坐,哪还有什么尊卑之分。”宝华苦笑道。
赵璇问“殿下似乎有什么要和我说?”
宝华咬了咬下唇。“你能不能替我将这封信交给太子哥哥?”
赵璇并没有立即接过信,而是问“殿下怎么不让自己的人去送?”
“你有没有听说我们要和大齐联姻?”
赵璇迟疑着点了点头,只听宝华声音瞬间带了哭腔。“他们要求娶皇室的公主!”
如今整个皇室只有宝华一位公主,若是算上赵璇,勉强算两位,可赵璇已经成婚,自然不在考虑的范围内,难怪宝华会这么慌张。
“可大殿下如今......未必帮得上你的忙。”赵璇说得委婉,宝华却听懂了,泫然欲泣的看着赵璇道“姐姐,你会帮我吗?”
赵璇陷入两难。
温澈求娶皇室公主的用意非常明确,就是要一个人质,一个能够让陛下投鼠忌器的人质。
宝华是最佳人选。
可如果不是宝华,还能有谁?
赵璇接下信,道“我可以替你给大殿下传信,但你也要知道,即便大殿下真的什么也不管,拼着前程不要来为你求情,你也未必能够留下。”
闻言,宝华定定的看着赵璇。“赵姐姐,你也不管我了吗?”
她这双眼睛又红又肿,看起来格外可怜。
一开口就让赵璇想到那天长街相遇,她像一只被人扔在路边的小动物一样,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
“宝华,很多事情我也无能为力。”赵璇叹了一声,不敢看她瞬间失望的样子。
太子府门庭寥落,自然现在也不能叫太子府了。
赵璇坐在车上,命绿杨亲去送信。
绿杨回来时说“太子......大殿下看起来有些失意,精神不大好。”
是啊,在荣耀中长大的太子一朝从云端跌落凡尘,不知该多么痛苦。“走吧。”
公主府内,隋丰懒洋洋的歪在椅子上,手里捏着一封信,正举在光下,似乎很想看里头是什么。
赵璇走进来的时候恰好看见她眯着眼睛咬着嘴角正在努力琢磨里头写了什么。
“你怎么来了?”
隋丰忙把信藏好,见是赵璇才放松下来,把信递过去。“许先生要出趟远门,让我给你送信。”
信上说许先生担心沈氏遭遇不测,打算沿着沈氏最后的消息走一遍,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至多月余就会回来。
另外信中也提及据闻赵赫在军中多次遭遇欺凌,若赵璇愿意可以略微施以援手。
赵璇道“你难得来一次,住两天再走?”
隋丰摇头“你这地方规矩愈发的大了,我可不要在这里!你要是想找我就去许先生那里。”
赵璇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来看看我们?”
隋丰看着更加富丽堂皇的大厅,自嘲道“我是什么身份,怎么敢和堂堂玉城公主平起平坐?”
“你说这话是我哪里惹你不高兴了吗?”赵璇轻笑。
隋丰看了她一眼,没接这个话茬。“阿晗呢?”
“今日大约出门了,你找她有事?”
“没什么要紧的,我这趟出门得了新鲜物件。既然她不在,那你替我转交吧。”说完递过来一个样式普通的盒子,份量不重,大概是首饰一类轻便的小东西。
“若得空便来吃饭,我们也许久没见了。”赵璇道。
隋丰深深的看她一眼,眼底浮现出轻蔑,勾了勾嘴角,却没有走正门,越墙而去。
“殿下要不要看看里头是什么东西?”绿杨担忧道,万一里头是什么不好的东西可怎么办?
赵璇道“阿晗回来让她过来找我。”
赵晗此时正百无聊赖的坐在金玉阁的贵宾屋里,把杯子推倒又扶正。
过了好一会儿新来的掌柜才将花样册子拿过来。“这都是这个月刚来的新鲜样式,姑娘想改成什么样子?”
“原先的掌柜怎么突然走了?”
“他家里出了急事,急匆匆的就走了,东家实在没办法才把我叫过来,暂且顶替一阵子。”他赔笑道“若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您多担待!”
“原来如此。他在城中经营多年,一下子走了怪让人不适应的。”赵晗随口道“你姓什么?”
“小人姓徐,双人徐。”徐掌柜笑道。
赵晗翻了几页,并不觉得有中意的,便道“你家的簪娘可在?叫出来看看怎么改,我不要这些和别人一样的。”
徐掌柜便命人即刻去叫,谁知今日当值的那位簪娘恰好去了安平伯府上,一时竟没有格外得力的人选。
正发愁,忽然赵晗摆了摆手道“既然今日不在就罢了,这簪子暂且放在这里,你们琢磨好了再让簪娘去公主府同我说。”
“是!”徐掌柜应了一声,正要去拿刚刚送来的簪子,却听见赵晗问“我挂名的帐上都有些什么东西,拿来我瞧瞧。”
虽然觉得月中查账有些奇怪,不过徐掌柜还是按照她说的,去把账本拿来。
赵晗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自己买的东西上,而是直接翻到了最后一条,却只有一支雨时花簪。“这日明明和你们掌柜的说了那人买的东西也记我账上,怎么没记?”
想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不悦的徐掌柜忙道“大约是那日并没有买什么东西吧?”
他哪里知道交代了谁?交代了什么?
赵晗忽然觉得心烦气躁,把账本一推。“不看了!不看了!看着就闹心!就让你们做这么点小事你们都做不好!”
赵晗气冲冲的回了公主府,连赵璇那里也没有去,闷头闷脑的回了房间,好久都不肯说话。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可就是心里有点发闷,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不肯出去,也不肯进来。
在这个艳阳天里,痛失爱子的柔妃忽然被诊出了身孕,喜极而泣的她久久不能言语。
陛下抱住她,嘴里说着宽慰的话,眼神却飘忽的看向远处。
没过几天,陛下就在言官的苦谏下同意将一直离宫修行的云氏接回宫中。
柔妃整个人都包裹在母性的光辉之下,轻声细语的和腹中的孩子说话。
霍思渊坐在她对面,脸色凝重。“陛下始终还是对你有所防范。”
“他防任他防,谁都别想害我的孩子!”
“行宫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线索不多,不过能查出来和宫里的人有关系。”
柔妃若有所思道“那时候太子还在,二殿下新秀,你觉得会和谁有关系?”
“太子不是这种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又敢有几分笃定?”柔妃道“大哥,你的心思我知道,可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霍思渊却喝了一口茶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你如今这样我心里也不好过。”
柔妃轻笑,目光悠远“若不是我,便是阿月,再不然就是阿婧。”她忽然低头笑了,摸着自己的肚子“若换了她们,大哥又要怎么苦苦支撑?”
“可你算计阿宁做什么?”
屋里陷入沉默,柔妃脸上的笑一僵。“你知道了?”
“你入宫前明明不是这样的。”霍思渊痛心疾首道。“如果不是你刻意挑唆,阿宁根本不会落得这个下场。”
“陛下原本就对老信王心存顾忌,我不过是借力打力,仅此而已。”柔妃道。
“阿宁小时候那么照顾你,你都忘了吗?”
“我没忘!”柔妃道“就是没忘才要让他远远的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她鼻子一酸,道“陛下已经有所察觉,我若不动作快些,到时候查到他头上,可怎么办?”
“你?”霍思渊忽然想到什么,顿了顿,握紧了拳头。“阿宁是个聪明人,一旦他知道你做了什么,就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我知道,可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因为那个人而死!”柔妃失控道。
“她是都城第一美人!什么都好!不管在哪里都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想要什么样的人没有?为什么连我仅有的都要夺走!”
“阿锦!”
“陛下的宠爱那么少,她一个人就足足占了两年!你知道这两年我都是怎么过的吗!我已经过了好多个这样的两年!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柔妃哭道。
“阿宁是我对于宫外最后一点美好的记忆,我不允许任何人破坏!”她恶狠狠的咬着牙道。“她什么都有,为什么还要来和我抢!”
霍思渊定定的看着她,往前走了两步,将愤怒不安的妹妹抱在怀中,像小时候那样拍着她的背安慰她。“阿锦,你若厌倦了宫廷生活我们也可以像云氏一样出宫清修,你不必这样委屈自己。你这样我会心疼的。”
他的妹妹曾经是整个都城里最耀眼的明珠,一举一动都引人瞩目,她曾经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如今却只能困在这里。
短短几年宫廷生活竟将她蹉跎成这样,怎么不让人心痛?
柔妃趴伏在哥哥怀中,久违的感受到家的温暖。她的眼泪像永不停息的河流一样静静流淌,将霍思渊胸口的衣服全都浸湿。
没有人说话,兄妹两人静静的坐着,霍思渊为她哼唱小时候听过的歌谣,轻声道“如果你累了,不愿意再待在这里也没有关系,哥哥会保护你,以后不必你一个人在这里苦苦支撑。”
“哥哥!”柔妃鼻子一酸,擦着眼泪说“我真的累了,我争不动了。”
“累了就离开这里,你已经做得够多了。”
和云氏风光无限的回宫不同,柔妃怀有身孕出宫清修为陛下祈福的举动被许多人暗中议论,认为这是陛下有意抬举云氏,所以才会将柔妃送走。
但宫里的人却说这是陛下有意保护柔妃,免得她再次遭受丧子之痛。
众说纷纭之下,权利的交替悄无声息的发生了。
云氏甫一回宫就被封了个不大不小的美人,没有封号,但是很快就侍寝了。
即便宫里有名号的妃嫔多如牛毛,可选秀还是如期而至。
今年没了那些皇后太后相看的繁琐步骤,最后的复选由皇帝一人进行。
当人们仔细去打量这些新进宫的新人时,忽然惊讶的发现这些人里已经没有了颖妃的影子,环肥燕瘦,各有千秋。
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她们都和颖妃没有形似之处。
这下子宫中原本的嫔妃纷纷人人自危,难道陛下忽然转性了?觉得斯人已矣,不应该再执着于过去?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蒋思羽看着镜中自己脸上长长的刀疤笑了。
镜花水月处,花好月圆时。皆是虚妄。
和蒋思羽的淡定不同,其余宫室里的妃嫔们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学了这么久颖妃的言行举止和爱好,如今竟都成了废物。可事到如今,就是想改也没那么好改了。
幽禁宫中的皇后是在多位新人得宠获封之后才知道今年陛下选了什么人的。
她沉默了很久,苦笑着抹去不慎滑落眼角的一滴泪。“原来如此。”
陛下轻松愉快的坐在水榭中,欣赏着云氏在水台上的轻歌曼舞。
合着拍子用象牙筷敲击着琉璃杯,时不时还跟着哼唱几句。
贺内监拢着双手站在他身后,有些拿不准他到底在想什么。
萧奕台因为急事而匆匆赶来,谁知竟撞上这一幕,心底阴霾渐起。
“你怎么来了?”陛下醉眼迷离道。
“启禀陛下,岱城,反了!”萧奕台朗声道。
陛下一下子就被他惊醒,再三确认“你说什么?”
“岱城反了!”
一下子变得嘈杂的声音让酒醉的陛下觉得头疼,他大声喝令所有人退下,努力让自己头脑清醒。“说说,怎么回事?”
自从岱城遭了蝗灾之后收成就一直不好,后来又闹水灾,赈灾的钱粮也没有及时下去,本就闹得怨声载道。上个月因为选秀的事情许多人家都不愿意将好不容易攒下来的收成拿来填官府的空,竟有人揭竿而起,反了。
陛下冷笑道“无知愚民!胆大包天!速命官府镇压!”
“揭竿而起的正是官府。”萧奕台道。“城守房越修已经打着官逼民反的旗子纠结了军队,将附近的村镇都收入囊中,声势极为浩大。”
城守带头造反?这可真是新鲜!
“即刻命兵部派人诛杀叛贼房越修!夷九族!”
然而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兵部派去的人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被房越修说动,阵前倒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