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震怒和愤慨完全在赵璇的预料之中,她低着头跪在地上,忽然看见一只手伸到面前,然后是霍思渊今天穿的海水云纹的下摆。
“陛下已经走了。”
赵璇和太子同时转头看他。他长身玉立,气度不凡,即便被陛下厉声训斥依然不假辞色。
赵璇没有动,向太子道“殿下节哀顺变。”
“我只问一句,今日之事,你是否事先知情?”太子的声音有些哑,里头还藏着些掩饰不住的悲痛。
赵璇无言以对,沉默许久才说“我并没有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罢了,罢了。”太子长叹着起身,自嘲道“原是我这太子做得不够好,才会连一个门客都护不住。”
他颓然的看着坚持站在赵璇身边的霍思渊,忽然想起心底的那个秘密,便多看了赵璇一眼。“我们之前见过吗?”
“当日殿前奏对,曾与殿下隔着屏风见过一面。”
太子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你有些像我的一位故人。”然而却是再也不能相见之故人。
“今日之事我知道其中必有蹊跷,既然你们不愿意说出实情,就算了。”他无奈的摇了摇头,垂着双手走了出去。
霍思渊深深的看了赵璇一眼,示意她一同出宫。
两人前后都跟着人,霍思渊说话的声音格外的轻。“你为什么会这么着急的赶回来?”
“我说了是着急回家。”
他轻笑一声,显然并不相信。看着前后的人都低下了头,他大着胆子转头去看和自己隔了一臂距离的赵璇。“几年都过去了,你还要这样吗?”
“我想这世上能够原谅想杀自己的凶手的人,应该不太多?”她没有看身边的人,轻声道“我就是这样一个俗人。”
“以你现在的名声,韩朝很有可能会休弃你。”
赵璇笃定道“他不会。”
正在被两人议论的韩朝心急如焚的等着早就该回来的赵璇,原本只是出城一叙,怎么就闹出了人命,被带到宫里去了呢?
赵璇回来的时候神色有些疲惫,幸而精神尚好。
她甚至还有精神向韩朝道“院中的三角梅生得极好,让人折一支送去阿晗那里。”
“究竟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啊!”
赵璇喝过茶水才慢慢道“这一次是我送上门去,被他算计了。”
“他布好了天罗地网,就等着我自己往里钻,可笑我竟然还以为自己得了先机。”
“什么!”韩朝惊讶道“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一开始赵璇也觉得奇怪,在回来的路上仔细想了想才发现原来了所有人的举动都在他的算计中,把时间掐得刚刚好。
“城外大营和湖边恰好是两条进城的路,告诉我将要发生什么,让我拼命的赶回来,诱使卫克诚扑马车,又给霍思渊放了消息,说有人要劫马车,不然霍思渊也不会这么冲动。最后再给太子送信,说霍思渊要杀卫克诚,太子必定策马出城。”
赵璇叹了一声“要是这个时候有人出来告太子当街纵马,后果不堪设想。”
“陛下今日已经大发雷霆,可太子却不肯轻轻放过,这一次太子必败。”
韩朝紧跟着皱眉道。“太子毕竟是陛下培养了这么多年的储君,总不能说废就废。再者二殿下虽然现在很得陛下的欢心,可他并没有能够仰仗的世家支持,也没有能够拿的出手的功绩。只有这些巧言令色的阿谀奉承,如何能够承担储君的责任?”
赵璇道。“若陛下真的有心提拔他,这些事情自然都会替他谋划。”
韩朝奇怪道。“你原先不是还觉得陛下会属意宝华吗?”
赵璇神色复杂。“那日同许先生说了之后我也仔细回想过她说的话,其实很有几分道理。如今已经过去了几十年,想要再出一位女帝,确实不容易。而且比起宝华,二殿下的年纪更好,又是男子,自然更有胜算。”
“陛下虽然对颖妃有所保留,可对于这样一个从未受过颖妃熏陶却依然聪敏识大体的孩子,或许会有些好感。如果他真的当上了储君,对天下而言,也不知是不是一件好事?”
韩朝立刻摇头。“这怎么可能会是好事!他心肠这么狠毒,自己的亲兄弟都能够下手,又怎么会善待天下人?”
赵璇道。“他会不会善待天下人我不知道,可我知道他一定不会善待太子。”
第二日的早朝上,赵璇的猜测几乎全部得到了印证。
朝臣们听着陛下的言外之意,迅速的划分了阵营。举荐二殿下的,保太子的,或是如韩朝这样打定主意独善其身的。
许多人都觉得太子愈发的冲动,远不如二殿下来的沉稳,也更加善于体察圣意。
这日太子并未上朝,忽然有人提出希望陛下听从百姓的呼声,废了太子,改立二殿下。
皇帝还没有说话,萧奕台就已经跪了下来,神色诚恳再三叩首。“纵然太子屡次冲动,可都情有可原。他毕竟是储君,是国之根本。国不可一日无君,储君自然也不能废。”
此话一出,立刻就有更多的人站在二殿下这边,替他说话,歌颂他对太子的宽厚,称赞他是个真正的君子。
他们都说太子没有容人之度,不肯容纳这个一直养在深宫的弟弟。
即便也有朝臣力保太子,然而在声势浩大之下,竟不能成功。
皇帝沉默许久,似乎很为此而为难,突然将太学博士点了出来。
韩朝仔细一看,这人正是上一次宁可得罪大半朝臣也要力陈科举与察举制利弊的那一位博士。
只见这位博士朗声道。“太子若无才无德自然该废。可储君一事牵连甚广,即便要改立二殿下也该重新授课教于君子之道、帝王之术。如何能先斩后奏,轻易改弦更张?”
他说的话似乎恰好说到了皇帝心中。皇帝点了点头,将霍思渊叫了出来,责令他以寻常之十倍,赔付给卫克诚的家人。
而太子也因此而落了一个御下不严,行事莽撞的评价。被刺夺了太子的封号,不许再上朝。
韩朝回来说了一遍之后,听见赵璇说“这一次,太子可算是万劫不复。”
“任凭谁做皇帝,对我们来说都是一样的。”韩朝无所谓的枕在赵璇膝上。“反正,我们只是要侍奉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