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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房间里门窗紧闭,闷热的透不过气来。

齐铮想等开窗通过风之后再让苏箬芸进来,她却摇了摇头,直接跟在他身旁一起踏进了这间屋子。

屋子不大,没有桌椅,只在靠墙的位置搭着一个木架,木架周围摆着各式各样的刑具,有些像是新添的,还是崭新,有些则已被血迹染污,暗红发黑

木架上绑着一个人,蓬头垢面形容狼狈,身上还有各种刑具留下的伤痕,有些已经结痂,有些却还汩汩的冒着鲜血,显然是在不断地受刑又不断的愈合,始终吊着一口气不让他彻底死去。

苏箬芸看着那张几乎认不出原貌的脸,缓缓走了过去。

“荣郡王,好久不见。”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早该死去的荣郡王秦枢。

秦枢当初被顺帝赐了一杯鸩酒,实际上那杯酒被齐铮换过了,只是让他暂时闭气,看上去像死了一般,但只要十二个时辰之内及时施救,就可以醒过来。

齐铮让他饮下了那杯酒,之后趁人不备将“尸体”带了回来,换了另一具跟他身高体型都差不多的尸体过去,做出被野狗啃食看不清容貌的样子,丢在了乱葬岗上。

而真正的秦枢则被带到了这里。

苏箬芸很早就知道秦枢被关在了这儿,但她之前有孕在身,后来又在月子里,做完月子又休养了一阵,直到现在办完了齐嘉仪的百日宴,才被齐铮允许来处理这个人。

木架上的人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待看清来人后对齐铮露出一抹讥讽的笑。

“怎么?齐世子终于打算给我个痛快了?把你夫人带来,当着她的面杀了我,给她外祖父报仇?”

齐铮一言不发的站在苏箬芸身侧,好像根本就没听见他在说什么似的。

苏箬芸看着秦枢,眸光阴寒,深不见底,淡淡道:“荣郡王错了,要杀你的人不是他,是我。”

秦枢这才转头看向她,神情不屑:“你?一个女人来杀本王?你也配!”

苏箬芸勾了勾唇角,在他周围缓缓踱步:“荣郡王还是一如既往,看不起女人,所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输。”

输这个字似乎刺激了秦枢,他眉眼一厉猛地挣扎起来。

“本王才没有输!本王只是时运不济!若不是你误打误撞的闯进了本王的计划,本王迟早会登上皇位,这天下江山迟早有一天会是本王的!”

“你一个内宅妇人,除了喝茶听戏相夫教子还知道什么!还不如那商贾叶氏,起码还能在本王手下过几回合,让本王高看一眼!”

苏箬芸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轻笑一声,旋即又摇了摇头。

“你并没有高看她,不然就不会去招惹她。”

秦枢蹙眉,说了句“无知蠢妇”,便不再理会她,转而去看齐铮:“齐世子,拖了这么久也差不多了吧?要杀要剐……啊!”

一声惨叫替代了后面要说的话,秦枢腹间传来一阵剧痛,额头骤然渗出一层冷汗。

他低头看去,只见自己小腹上正插着一把小小的利刃,不过手指大小,却钻入皮肉深处,好像在里面绞了一圈儿似的。

鲜血顺着那利刃的血槽缓缓流出,速度不快不慢,却始终不停。

苏箬芸声音清冷的对他解释:“这是专门为你准备的兵器,我给它取名叫三刃。刀刃刺入身体后分成三股,每一股上都带着勾刺,死死的抠在皮肉里,若是强行拔出,就会带出整块儿整块儿的血肉。若是不拔,血槽就会源源不断的把你体内的血引出来,到最后你就会流血而死。”

“你说……你到底是想把它□□呢?还是想慢慢的看着自己的血一点儿点儿的流干,最后慢慢死掉呢?”

秦枢急促的呼吸着,额头因为疼痛和愤怒而青筋暴起,赤红的双目里泛着血丝:“毒妇……你这毒妇!”

苏箬芸冷笑一声,将手放到那露在小腹外的刀柄上:“我还是帮你□□吧。”

说着手指向外一提,噗地一声将那利刃拔了出来。

“啊!!!”

秦枢再次发出一声惨叫,小腹上一个三指宽的血洞汩汩的往外冒着鲜血,伤口血肉模糊,几缕肉丝还挂在苏箬芸手中的刀刃上。

苏箬芸似乎是嫌脏,随手丢到一旁,又从齐铮手里接过一个新的,往秦枢小腹的另一侧捅了进去。

秦枢疼的说不出话来,整个身子都开始发颤,口中除了含混不清的呜噜声,再也听不清其他。

苏箬芸带了很多这样的刀刃来,一个一个不紧不慢的照着秦枢身上捅着,边捅边道:“放心,我找的地方都很准,一时半刻死不了的。”

这话于秦枢而言却无异于一种折磨,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待连捅了秦枢几十下,他身上从胳膊到腿上到处都布满了这种刀刃的时候,苏箬芸才终于停手。

齐铮适时的掏出一块儿干净的帕子,仔细给她擦着手上的血迹,苏箬芸一边任由他擦拭,一边对秦枢说道:“死在一个女人手里,很不甘心吧?”

秦枢啊啊的吼叫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但凶狠的眼神却透露着他的痛恨与不甘。

苏箬芸如同看着一只蚂蚁般看着她,声音轻柔似水,说出的话却让秦枢受到了重重一击,整个人都近乎疯癫。

“你不是在找叶姑娘吗?告诉你,我就是叶姑娘,你不仅死在我手里,还输在我手里,你从一开始就从没赢过我。你就是个废物,一个自以为是的蠢货。”

秦枢向来自负,认为自己聪明绝顶,利用顺帝对他的信赖贪敛了无数财物,暗中谋划近十年无人知晓。

他看不起别人,更看不起女人,总有一种运筹帷幄,天下尽在掌握之中的自信。

苏箬芸的话如同一把利刃,狠狠的刺进了他心里,在他的身体承受了巨大的痛苦之后,又彻底击垮了他的内心。

不……不!这个女人是骗子!她一定是骗他的!他不信,他不信!她才不会有这种本事!

秦枢在心中嘶吼着,但往事却如翻涌的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里。

曾经那些解释不通的事情,被他理解为自己运气不好的事情,在这一刻似乎全部有了合理的解释。

县令的死,顾家的灭门惨案,未满十四岁的失踪少年,城门外路过的不肯配合查案的商队,被他一箭射下的领头人的帷帽,帷帽下露出的女子容颜。

不是巧合……不是巧合!

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精心的设计,从一开始他就是被捕猎的对象,最终深深陷在了猎人编织的大网里。

秦枢哑声嘶喊,不知是身上太疼了,还是受不了事实真相的打击,在木架上疯狂的挣扎。

苏箬芸不再理会他,和齐铮一起抬脚向外走去,走到门口时似想起什么,回头说道:“忘了告诉你,三刃还有个特点,你挣扎得越厉害,它刺入的就越深。”

说完从昏暗的房间里走了出来,回到阳光下,远离了阴影中的那片黑暗。

…………………………

同一时间的另一座城镇,梁安,一个形容狼狈的少年失魂落魄的走在街头。

他身上的衣裳质料上乘,腰间玉佩亦是成色上佳,显然是个贵公子。

但此时那衣裳却皱巴巴的有些凌乱,衣领和袖口还沾着些许污渍,看上去像是有些日子没洗,也没有更换过了。

王浩霖茫然无措的走在街头,眼眶下两个浓重的黑眼圈,也不知多少日子没有好好休息过,整个人如同游魂一般。

前些日子他报名参加了县式,结果却莫名扯到了一桩舞弊案中,被剥夺了考试的资格,今生都不能再入仕途了。

他想尽办法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却始终求告无门,谁也不肯为他翻案。

王浩霖心中当时就隐约知道,自己得罪了人,这是被报复了,而且那人还位高权重,根本不是这些地方官惹得起的。

至于那人是谁,他也不难猜到。

可是……不过是个误会而已,何至于如此绝人生路!

王浩霖不甘心,还想在托关系请人帮忙,却被人带到了一间昏暗的房间里,隔着屏风听到后面冷冷清清的声音。

“我家主子让我给王公子带几句话,既然您如此记恨她,以至于凭着胡乱的臆测就去官府报官,那定然是对她当初所做之事十分不满,对于您现在的身份也十分不满。”

“这么看起来,相比起入仕为官,您还是更喜欢做个商贾。既然这样,那就如您所愿,您今后……就好好地做您的商贾吧。”

那声音到这里戛然而止,王浩霖心中惊涛骇浪,猛的冲了过去。

可是屏风后却空空如也,半个人影都没有,好像刚刚的一切是他自己的幻觉一般。

他站在房中茫然四顾,最终却只能坐在地上失声痛哭,泪流满面。

两年多以前,他是榕城董家最受宠的三少爷,整个董家的家业都等着他来继承。

可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他一夜之间就从一掷千金的董三郎变成了一贫如洗的王少爷。

在王浩霖还是董三郎的时候,他曾羡慕过那些可以科举入仕的人,觉得自己若是也能参加科考,定然也能出人头地,成就一番事业。

可是当他成了王少爷,真的可以参加科举时,他却又受不了王家的一贫如洗。

在这样的环境里,他用不起好的笔墨纸砚,请不起好的教书先生,甚至交不起书院的束脩,本就不及别人的功课也只会越差越多,最终这辈子一事无成。

这个时候,王浩霖又想起了董家的锦衣玉食挥金如土,所以他利用董老爷对他残存的那点儿关爱之情,再次过回了曾经那样的生活。

但无论董老爷对他多好,终究还是和以前不同了,王浩霖毕竟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就算他不因为柳姨娘欺骗他的事而迁怒于他,也不可能真的再将他视如己出,把全部家业留给他。

王浩霖每每想及此事,心中都会觉得不甘。

当他偶然得知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位叶姑娘的时候,这不甘就化作了浓浓的恨意,在心底生根发芽。

也正是因为这样,当他听说一位“叶姑娘”的同党藏匿在梁安,又发觉周鹄家里多了陌生的女人时,才会着了魔般的去官府报了官。

可是谁知道,却因此惹下大祸!

王浩霖哭了许久才扶着椅子站了起来,心知仕途无望,只能认命的做回自己的商贾,可是当他再想从董家要一笔钱,作为自己经商的资本的时候,却发现董家和他断了来往。

一问才知,董家的生意出了大问题,虽然没到无力回天的地步,但也亏损了大约一半的家产。

王浩霖觉得这是个机会,心想此时正是凭借自己的本事帮董家力挽狂澜的时候,等度过了难关,董家一定会将他视为恩人,即便不接纳他,也不会亏待他。

可谁知,那传话的小厮却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了一通,说就是因为他在外面招惹是非,董家才会被人盯上,逢此大难。让他以后再也不要跟董家来往,免得再牵连了他们。

王浩霖这才明白,断了他的仕途不过是一个开始而已,一切还远远没有结束……

他此时才感到深深地后悔,若是当初没有鬼迷心窍的跑去报官,或者更早的时候没有贪恋董家那早已不属于他的财产,是不是一切就都会不同?

可是现在后悔为时已晚,已经发生的事情注定无法改变,他终究是把自己毁在了贪念里,毁在了既不舍得放下仕途,又不舍得放下钱财的欲念中。

到头来两头皆空,一生尽毁。

…………………………

庆元三十九年,冬,一场大雪将整个京城都变成了白色,

城郊的田庄里,两个玉雪可爱的小娃娃兴奋地踩在雪地上,听着堆积的雪花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欢快的笑了起来,声音清脆悦耳。

苏箬芸站在一旁,看着两个孩子手舞足蹈的嬉戏,神情温柔。

她生下齐嘉仪后的第二年,背着齐铮偷偷地将避子汤换了,又怀了身孕,次年生下了一对儿双胞胎,取名齐嘉清齐嘉湲。

如今兄妹俩已经五岁,或许因为是双生子的缘故,感情格外要好。

齐嘉仪也很喜欢两个弟弟妹妹,但他性子冷清,比起跟他们一起嬉闹,更喜欢像苏箬芸一样站在一旁守着他们,默默地尽着自己作为哥哥的职责。

齐铮则是明显的重女轻男,对齐嘉湲好的没话说,当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比苏箬芸还宠爱她。

但是对两个男孩子,他则不甚亲近,尤其是齐嘉仪。

直到现在,齐铮生气的时候,还会把齐嘉仪喊成小八,而且看那个样子,以后还打算继续喊下去。

苏箬芸与他不同,三个孩子里,她最偏爱的反而是齐嘉仪。

或许因为齐嘉仪是她的第一个孩子,来的又格外不容易。

或许是他的性子最像她,让她仿佛看到了自己。

又或许是这孩子太冷清了,从不会主动开口要求什么,所以她越发想要对他好,想把能给他的一切都给他。

所以,每当齐铮和齐嘉仪发生冲突的时候,苏箬芸都会毫不犹豫的站在齐嘉仪这边。

比如现在。

齐铮和齐嘉仪在不远处不知低声说着什么,齐嘉仪一直低着头,闷不吭声,小小的身子挺得笔直,却让人觉得没来由的心疼。

两人似乎没谈拢,齐铮不满的推了一下齐嘉仪的肩膀,齐嘉仪身子一歪,踉跄着跌倒在了雪地上。

“阿佑!”

苏箬芸惊呼一声赶了过去,将摔倒的孩子扶起来抱在怀中:“怎么样?摔疼没有?”

齐嘉仪摇头,低垂着眼一言不发,将所有委屈都吞进了肚里的模样。

齐铮傻眼:“他……他故意的!我根本没使劲儿!”

“我看你才是故意的!”

苏箬芸抬头怒道。

在雪地里玩耍的双胞胎此时也跑了过来,关切的围着自己的哥哥,奶声奶气的问着:“大哥你没事吧?”

齐嘉清更是直接对齐铮道:“爹,你不要总是欺负哥哥!”

齐铮气闷,指了指他又指了指靠在苏箬芸怀中的齐嘉仪:“小八!你给我说清楚!刚才明明是你自己摔倒的!”

齐嘉仪抓在苏箬芸衣襟上的小手紧了紧,半晌才点了点头:“嗯,是我自己摔的。”

“小满你看,我就说……”

“你够了没有!”

苏箬芸直接打断,抱着孩子就往回走,把他放到马车上休息,哄了半天才返回来继续陪一对儿双胞胎。

齐铮还想解释,她却不听,直接甩了一句:“你去跟阿佑道歉。”

我跟他道歉?

我是他爹!

齐铮气得咬牙切齿,见苏箬芸说什么也不听他解释,索性向马车走去:“行!我去跟他道歉!”

走上马车之后,却是拎着齐嘉仪的领子把他提了起来:“咱们都是男人,男人就该用男人的方式解决问题,你这样装摔装可怜算怎么回事?”

齐嘉仪仍旧神态冷清,但嘴角却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和他小小的年龄十分不符。

他把自己的领子扯了出来,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不好意思啊爹,我习惯用脑子。”

说完掀开帘子就跑了出去。

齐铮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小子是在说他没脑子?

他娘的!

骂完想起他娘是小满,不能骂,心中更加气结,撸起袖子就要冲出去揍人。

结果掀开车帘,却见齐嘉仪小跑着扑进了苏箬芸怀里,那样子即便什么都不说,也好像是刚刚在马车里受了委屈似的。

齐铮一怔,心道要完。

下一刻果然见苏箬芸一记眼刀丢了过来:“你晚上自己去睡书房!三天后再回来!”

“小满!别……”

空旷的山林里,齐铮的哀嚎声响起。

齐嘉仪靠在苏箬芸怀中,抬起头对他勾唇一笑,眼中满是讥讽……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