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五,眼看已是年关。
送亲的队伍离边境越来越近,按计划会在二十九这日在边关停留下来,让靖康公主在大梁境内过最后一个年。
一路走来,庞大的队伍染上了风霜,看上去不似最初那般鲜亮,但队伍的肃穆之气却越发沉重,一眼看去便让人望而生畏。
这肃穆是因为他们在途中已经经历过几次截杀,对方人少时只有三五十人,多时则有两三百人。
但无论是三五十还是两三百,对八千众的送亲队伍而言都构不成什么威胁。
只是对方悍不畏死的态度多少让人有些头疼,曾有几人靠着同伴做的人肉盾牌冲破了队伍的防线,抱着必死的决心向公主的马车靠近。
这些人最终自然还是被拦了下来,斩于刀下,只是死状实在是有些难看,简直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杀了这些人的不是别人,正是守在队伍中段的定国公世子齐铮。
这位世子自从他的夫人因病离队之后就整日沉着个脸,几乎不与人说话,头上就像顶了块儿乌云,谁靠近谁倒霉。
随着时间推移,他那位早该追上来归队的夫人一直没有出现,他头顶那块儿乌云就更阴沉了,噼里啪啦似闪着火光,随时都能打出闪电劈死几个人。
那几个刺客就在这个时候好死不死的闯进了他所在的地方,自然而然的成了他最好的发泄对象,被劈了个外焦里内,脑浆子都差点儿崩出来了。
他砍杀了这几个闯进队伍的刺客之后,没事儿人似的收起了刀,却苦了那些前来收尸清理道路的将士,差点儿没忍住吐出来,毕竟换做是谁去捡那些散落在地上的人体脏腑都不会觉得心情好。
随行的礼官当时也是吓了一跳,觉得此行毕竟是给靖康公主送亲,即便是击杀刺客也实在用不着施行这等残忍血腥的手段。
但是他们又不能说定国公世子是在虐杀,因为每个刺客基本都是被一击致命,只是他下手的力道非比寻常,一刀便几乎能将人砍成两半。
他们总不能怪他行动太过果决,下手太干净利落吧?
毕竟靖康公主的安危大过一切,谁也不能要求他在保护公主的同时还对这些刺客心慈手软温柔相待。
队伍就这样有惊无险的继续前行,齐铮头顶的乌云并未因为砍杀了几个刺客而散去,仍旧一副随时会电闪雷鸣的样子。
这日,他们行至伽兰关,忽觉地面隐隐震动起来。
远处一阵烟尘飘起,竟有大队人马结阵而来。
这里离下一个城镇还远,他们也没有接到消息说会有什么人前来此处迎接公主的仪仗,那么这些人就八成又是敌人,想要刺杀靖康公主,阻止沧朔与大梁联姻。
送亲的队伍立刻集结成阵,这过程中那阵烟尘也越来越近,待能看清时众人心中均是一凛,神色大变。
这队人马与之前零散的刺客不同,明显是一支军队,人数在三千左右,且各个装备精良,竟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骑兵。
“该死!”
负责这次送亲护卫之责的镇国将军尤勇刚咒骂一声。
“我大梁境内怎么会出现沧朔的骑兵?伽兰关的人都死绝了吗?”
他边骂便指挥着一应将士们迎敌,保护好公主殿下的车架。
这队骑兵人数众多,速度又极快,□□转眼间就失去了作用,双方陷入了面对面的近距离厮杀。
三千人对八千人,大梁的人马虽然仍旧占据着数量上的优势,但到底不像应对之前那些散兵游勇般轻松。
军阵被对方突如其来的强势攻击撕开一道口子,闯进来的人不要命的往公主所在的地方冲,全然不顾自己以及身边人的死活,前赴后继不知疲倦的往前涌,倒下一个又有更多的人补上来。
这种不要命的打法看似愚蠢,但若以不计死伤只看目的的方式来说,确实是靠近并刺杀公主的最好方法。
尤勇刚对此甚为恼火,一边砍杀着眼前的敌人一边粗言秽语的咒骂着,最后索性让将官传令,不要去管已经闯入军阵的那些敌军,只要守住外围不让更多人进去就行。
将官虽然不明白他为何这样做,但对于他的决定也没有丝毫的质疑,立刻用令旗将命令传达下去。
片刻后,当阵中传来敌军的阵阵惨叫声,他才明白了尤勇刚的用意何在,也想起了这次随行的护卫中有一队十分特殊的人马——麒麟卫。
麒麟卫据说是定国公世子一手培养起来的,多年来一直或明或暗的守卫着京城的安全,就连皇帝陛下每每出宫,除了禁军之外也多是他们在暗中保护。
只是因为他们出动的时候很少,所以大部分人都只知道有这样一群人,对他们的实力却并不十分了解。
不过就齐世子那一刀砍死一个的狠辣手段来看,这些人想必也不会差。
齐铮一直守在队伍的中段,麒麟卫被他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跟在他身边,一部分留在靖康公主身边,此时亦是如此。
他冷眼看着闯入阵中的人,仿佛在看着一群死人般,握紧了手中的刀。
手起,刀落,鲜活的人命被斩与刀下,温热的鲜血洒了满地,随之落下的还有一些断肢残骸,均是被他或是他身边的麒麟卫砍下。
远远看去,他们就像是专门为了分尸一般,将人砍得七零八落。
莫说这些沧朔兵马,就是大梁随行的禁军看了也着实骇了一下,没想到他们下手会这般凶残。
这倒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带出什么样的下人,这些人从上到下都是一股作风!把人往碎了砍,绝不给对方苟活的机会!
即便对方最终还是福大命大的活了下来,这辈子也都是个废人了,没有再上战场的机会。
闯进来的百余名沧朔兵马一部分被送亲队伍中的寻常将士杀掉,更多的则被麒麟卫解决,转眼间就所剩不多,仅余十余人而已,对公主的安全无法再构成什么威胁。
外围的沧朔兵马仍不死心,不遗余力的继续往前冲,虽然未能再如之前那般轻松的突破大梁兵马的防线,却也给送亲的队伍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尤勇刚的脸色有些难看,心想自己带了八千余人出来,若是赶到沧朔时只剩五六千,那场面也未免太难看,就算把公主平安送到了,他脸上也无光。
正想着怎么才能相对的减少一些损失,就见远处又奔来一队人马,为首的竟是沧朔四王子巴图。
巴图为了提前赶回去准备婚礼以及成人礼的相应事宜,前些日子刚刚和他们分开。
谁知在途经沧朔与卫泠交界时,竟听说一队沧朔兵马从卫泠借道潜入了大梁境内。
他心中暗道不好,当即调转马头往回赶,昼夜不停的赶路,岂料还是比这些人晚了一步。
不过好在现在还来得及,公主的车驾看上去没什么事,他匆匆瞥了一眼之后迅速收回了目光,从马背上抓起自己的长弓,弯弓搭弦,瞄准正在外围冲杀的一个沧朔将士,嗖的一声射了出去。
那人在他出现时便注意到了他,在他射箭的同时就拉过身边一人,毫不犹豫的挡在了自己身前。
被拉过去的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利箭射穿了咽喉,满脸错愕的倒了下去。
拉人的男子二十岁左右,看着远处的巴图露出一抹讥讽的笑。
巴图远远地看着他,却并未因为自己未能射中而觉得懊恼,反而同样露出了一抹笑意,以口型无声说道:去死吧,大哥。
男子蹙眉,正疑惑间,忽闻身后传来一阵破空之声。
他心中大惊,顿时明白,巴图刚刚那箭并不是为了射中他,而是为了指明他的所在,身后这箭才真是为夺命而来。
男子下意识的想要侧身躲避,却为时已晚,被一股强劲的力道贯穿了头颅,从马背上跌落下来,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又被马蹄胡乱踩踏。
“大王子!”
惊呼声骤起,原本勇往直前毫无畏惧的沧朔兵马随着这呼声乱作一团,阵型被冲击的零落不堪。
又是几支利箭从他们身后射来,箭无虚发,且大多数被射中的都是军中的将领。
这支沧朔兵马再也受不住这等打击,慌忙撤退,如丧家之犬般被大梁兵马围剿,四散而逃。
巴图在那大王子坠马时就已不再关注这边的事情,心急火燎的往靖康公主的马车边赶。
从沧朔兵马背后一箭射穿了那位大王子脑袋的人亦是如此,缰绳微抖向秦襄的方向靠近。
齐铮远远的就认出了那人,不是他心心念念的小满还能是谁?
他心中陡然升起巨大的欢喜,头顶的乌云也转瞬消散,尤其在看到那人迫不及待的向自己奔来时,所有的怨念都化作春日的暖风,风过花开,花香扑鼻。
然而当他满心期盼的人目不斜视的从他身边经过,向着秦襄的马车奔去时,他唇边的笑意顿时僵硬,心里那片盛开的花田也转眼枯萎。
他盼了那么久的小满,回来以后第一个想看到的竟然不是他,而是别人?
齐铮脑袋上那块儿乌云仿佛又回来了,脸色黑如锅底。
他调转马头向苏箬芸追去,跟她和巴图一起前后脚来到了靖康公主的马车前。
马车中安静无声,苏箬芸与巴图同时上前掀开了车帘。
“靖康,你没事吧?”
他们异口同声的问道。
车中的秦襄脸色发白,虽然强作镇定,但一只手紧紧抓在春桃的手腕儿上,骨节突出,指尖发抖,可见心中十分害怕。
惊恐间听到熟悉的声音,见到熟悉的面容,她强自支撑的伪装顿时支离破碎,红着眼眶扑了过来。
巴图心中一喜,正准备伸手接住她,就见她直接扑进了身旁女子的怀里,哽咽着唤了一声:“箬芸……”
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巴图嘴角一抽,看了看抱在一起的两人,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齐铮。
齐铮此时恰好也看了过来,眼中写着跟他一样的意思:你媳妇儿为什么抱着我媳妇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