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阳云济街,行人逐渐多了起来,一些店铺也开门营业。
刘四海带着十几名亲兵在街头晃悠,一众人纷纷避让,还有人撒腿就跑,人影都不见。
“这几日都给老子注意点,吃东西要付钱,不要调戏大姑娘小媳妇。”刘四海谆谆教导,指了指一名络腮胡子亲兵,“还看?说的就是你。”
络腮胡子正东张西望,转头道:“大哥这是怎么了?咱们吃饭还得给钱?”
其余几人附和道:“就是,大哥可是刘将军的亲侄子,凤阳谁敢不给您面子?”
刘四海笑道:“这几日圣上驾临,那姓韩的拿着鸡毛当令箭,带着一群废物到处抓咱们的把柄呢!”
络腮胡子吃了一惊,“那大哥还出来?不如避避风头,免得触怒圣上。”
又有一人小心翼翼道:“是啊,刘将军去了河南,军营里没什么人,只怕斗姓韩的不过。”
“没出息,”刘四海踢了络腮胡子一脚,“老子身正不怕影子斜,姓韩的能奈我何?老子就想看看这王八蛋没辙的样子。”说罢一阵狂笑。
络腮胡子奉承道:“这王八蛋屡次和咱们作对,实在可恨。”
刘四海冷笑道:“上次老子太客气,放他一马,暂且忍耐几日,等圣上一走,有他好看的。走,瞧瞧这王八蛋去。”
他们在街上逛了一阵,却一无所获,卫所的士兵看见不少,独独没有碰见韩留守。
烈日炎炎,刘四海走得满头大汗,戏弄韩留守的兴致也淡了,便招呼众人去附近一家酒楼喝酒。
络腮胡子提醒道:“大哥不是说吃东西要付钱吗?”
“放心,老子带了钱。”刘四海哈哈一笑,昂首进了酒楼。
那掌柜认得他们,吓得瑟瑟发抖,“各位爷,请上座。”
“怕什么,有好吃好喝的,赶紧端上来。”刘四海啪的将一锭银子砸在桌子上。
那掌柜大为震惊,刘四海吃饭居然给钱,简直比公鸡下蛋还稀奇,赶紧吩咐小二带他们去楼上雅座。
此时一名妙龄女子带着丫鬟正从楼上下来,刘四海眼睛一亮,色迷迷地道:“这姑娘长得甚是标致。”
那络腮胡子慌忙阻拦道:“大哥刚才说……”
刘四海推开他,“老子问问她叫什么,住在哪里,不犯法吧?”
那络腮胡子一竖大拇指,“大哥好手段,来日方长。”
众人齐声笑道:“不犯法,不犯法。”
说话间,刘四海已迎了上去,那女子情知对方来着不善,心下大骇,想跑却被众人拦住,不禁花容失色,躲在丫鬟身后尖叫一声,“你做什么?”
周围食客谁不知道刘四海的恶名,哪敢多管闲事,只作不知。
刘四海大笑,“姑娘别怕,我是好人。”
忽然砰地一声,一个酒杯在他面前砸得粉碎,刘四海大怒,“哪个不长眼睛的王八蛋?”
“赶紧滚。”一名醉汉拎着个酒壶摇摇晃晃站起来,只见他头发蓬乱,衣衫破旧,隐隐约约露出几道伤疤,脸上还有一道,从眼睛下面直至嘴角,看上去十分凶恶。
刘四海强笑道:“这人喝多了。”他心生惧意,又想起这是非常时期,虽心下愤怒,决定还是忍耐一次。
一众亲兵见主子认怂,也不敢造次,只是怒视醉汉。
“你竟敢对我家大人无礼?我家大人可是刘将军的侄子。”那络腮胡子打算兵不血刃吓退醉汉,好好表现一番。
那醉汉喝了一口酒,眯着眼睛道:“莫说你是刘将军的侄子,就是刘将军的亲爹,调戏良家妇女,老子也要把你打出屎来。”
刘四海忍无可忍,顺手捡起一张凳子砸得那醉汉头破血流,其他人也争先恐后一拥而上。
那醉汉十分凶悍,毫不避让,只是动作有些缓慢,很快被亲兵放到在地。
刘四海哈哈大笑,本以为是个高手,没想到不堪一击,忙制止众人,他也怕弄出人命不好收拾。
正待去找那女子,忽然韩留守带着一群士兵冲了过来,“全部抓起来。”
刘四海怒道:“姓韩的,你凭什么抓老子?”
“就凭你公然行凶,还有调戏良家妇女,”韩留守大笑,“你想抵赖不成?”
他本来信心满满,指望抓些胡作非为的士兵证实自己所言非虚,结果巡逻半天一无所获,也不知怎的,刘良佐的士兵突然老实了,街上一片太平,连吵架的都没有,好不容易发现刘四海惹事,暗自欣喜不已。
眼见对方人多势众,刘四海忍住怒气,生平第一次讲起了道理,“这人先对老子无礼,都是他自找的,至于这女子,老子碰也没碰她一下,在座各位俱是见证。”
那掌柜只想早点平息事端,忙道:“大人说的都是实情,小人可以作证。”便一一道出。
韩留守见刘四海理直气壮,掌柜所说也不像作伪,心下已明白几分,又有人愿意出面作证,换平时这也算不了什么恶行,只是他在皇帝面前告了刘良佐一状,如果找不到证据,就算皇帝不治他一个诬陷之罪,刘良佐也绝不会放过他,哪能轻易收兵,便指着地上那醉汉道:“这人是你打伤的,证据确凿,全部带走。”
那群卫所士兵平日受刘良佐欺压已久,早已心生不满,今日难得人多势众,闻言便要抓人。
刘四海气得吐血,平时只有他不讲理的份,眼下却被人诬陷,如何能忍,一巴掌抽在抓人的士兵脸上,“谁敢动老子?”
“奉圣上之令,敢反抗的,格杀勿论。”韩留守抽出佩剑,指挥士兵杀了过去。
刘四海见形势危急,哪里还管什么非常时期,就算玉皇大帝在凤阳,也顾不了那么多,拔出腰刀率亲兵迎战。
论战斗力,刘良佐的士兵还是胜出一筹,虽人数不多,很快便占尽上风,不断有卫所士兵倒地。
醉汉很仗义,摇摇晃晃爬起来想帮忙,还没站直又被打趴下。
那女子见势不妙,趁机携丫鬟溜之大吉,掌柜见桌椅全被打翻,满地狼藉,叫苦不迭。
韩留守大怒,径直杀向刘四海,几个来回后,一个不慎,被刘四海飞起一脚踢倒。
刘四海洋洋得意,等待韩留守起身再战,哪知韩留守闷哼一声,一动不动。
他有些意外,那一脚并没使全力,韩留守绝不至于如此没用,忙上前查看,原来韩留守后脑勺恰巧撞到一截残破的桌子角,伸手在口鼻一探,已没了动静。
刘四海大惊,他毕竟不是刘良佐,韩留守身为朝廷命官,人死了不是他一个副将承担得起的,强作镇定,一指韩留守,“你还想装死?”呼啸一声,与一众亲军杀了出去。
卫所士兵群龙无首,也无心阻拦,待扶起韩留守,才发现人已断气,不由群情激愤,吵吵闹闹要去军营找刘四海拼命。
“发生什么事?”张知府带着一群衙役冲进了酒楼,看见几具尸体,韩留守也一命呜呼,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
他担心韩留守和刘良佐的人起了冲突,特意去军营告诫刘四海安分守己,只想拖过这几天,免得刘良佐日后找麻烦,哪知还是发生了冲突,他紧赶慢赶,还是来迟一步。
一名百户说起事发经过,张知府万念俱灰,这远远超出他的控制范围,无奈指挥众人将掌柜和醉汉连同尸体一起带回去,听候皇帝发落。
教场上赵君虎正襟危坐,身后虎贲卫和龙骧卫左右排开,站得笔直,杀气腾腾。
本来欢欣鼓舞的囚犯不由自主停止喧哗,老老实实列队站好。
朱聿键自诩带兵有方,也有些讶异,这支队伍还是他印象中的皇帝亲军吗?
不少人也羡慕得紧,朱彝铉更是喜笑颜开,暗自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
“朕说过,各位做什么都行,就是不能违反国法,这句话千万记住,否则会后悔莫及。”赵君虎脸色一沉,“带上来。”
只听一阵哭叫声,一群虎贲卫押着十几名囚犯鱼贯而入。
赵君虎喝道:“这些人罪大恶极,立即处斩。”这都是他看完供词后挑出来的,有的杀人放火,还有的欺男霸女,大多背了好几条人命,证据一应俱全。
“救命啊,小人知错了。”一名囚犯痛哭流涕。
赵君虎毫无反应,虎贲卫没有任何迟疑,嚓的一声齐齐拔刀,又同时砍下,校场上鲜血四溅。
“想来各位应该记住朕的话了。”赵君虎环顾四周,微微一笑。
都是同一座监狱,一众人哪能不认得这些倒霉鬼,又想不到皇帝说杀人就杀人,连忙道:“我等只当铭记在心。”“那就好。”赵君虎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说再多也比不上砍一颗脑袋,又道:“这里有点盘缠,各位分了吧!”
一群虎贲卫打开几箱银子,逐个发放,众人转惊为喜,这可不是一点盘缠,不分男女老幼,每人整整一百两。
朱聿键暗暗称奇,皇帝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大方,而且手段如此老到,懂得先杀人作为警告,再发银子笼络人心。
他身为人主,自然知道这打一巴掌再给一个枣的奥妙,顺序一错,效果就没这么好了。
果然便有不少机灵的马上猜到皇帝今非昔比,阔起来了,跪地道:“这银子算什么,小人情愿为陛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