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鹏翼挥刀挡住,赵君虎看见一点寒星直扑面门,百忙中急挥碎玉剑,在身前形成一片光幕。
只听砰地一声,飞刀断成两截,刀柄掉在地上,刀锋变了方向,余势甚猛,竟飞刺莲儿咽喉。
陈圆圆站在莲儿身旁,暗道不好,她这几日与莲儿朝夕相处,像看见幼时的自己一般,早已将莲儿当成自己女儿,来不及思索,转身将她整个抱在怀里,飞刀正中她后腰脊椎。
赵君虎回头看得清清楚楚,大脑顿时『乱』成一片。
阿泰穆见他失魂落魄,趁机抢了一匹马,大喝一声,一巴掌拍在马身上,那马吃痛不过,小跑两步,便要奋蹄狂奔。
赵君虎被喝声惊醒,反应过来,一招“苍龙出海”,碎玉剑如匹练一般,带着他全部愤怒,激『射』而出。
阿泰穆只道已逃出生天,忽听背后风声,心下大骇,再要闪躲已是不及,碎玉剑没入右背,从前胸透出。
饶是他勇猛无比,也扛不住这般重击,身子晃了几晃,被奔马颠了下去,结结实实砸在地上。
陈圆圆已支撑不住,脸上血『色』全无,莲儿这才发现异样,拉着她的手哭道:“姐姐,你怎么了?”
赵君虎见她背后血红,断刀全部没入身体,不敢再看,心里仍存一丝侥幸,抱起陈圆圆,强笑道:“我这就带你去找大夫,你坚持下。”
陈圆圆咳嗽几声,看着赵君虎,眼睛里全是不舍,“我不想死,我想听你讲故事。”
赵君虎心里一痛,“是啊,我还有好多故事没和你说。”便要抱她上马。
陈圆圆脸『色』愈发苍白,呼吸有些急促,摇摇手道:“别去了,这蝴蝶谷很美,我想再看一会。”
赵君虎眼泪已在在眼眶里打转转,强行忍住,“我陪你一起。”
陈圆圆柔声道:“你别难过,我有了你,有了莲儿,虽只有短短几日,总是得偿所愿。”
她拉着莲儿的手,“这孩子像我小时候一样孤苦怜仃,你帮我好好照顾她。”
“姐姐,你别死!都是莲儿连累了你。”莲儿急得大哭。
陈圆圆『摸』了『摸』她的脸颊,微笑道:“傻孩子,姐姐不能陪你了。”
赵君虎含泪点了点头,见她目光开始散『乱』,心里一沉。
陈圆圆显出几分歉意,“吴将军对我不薄,你别让他降了鞑子,做了汉『奸』,我不想死了后还遭人唾骂。”
赵君虎心里难过,恨恨道:“不止如此,我要将鞑子全杀了为你报仇。”
陈圆圆淡淡笑道:“我知道你会的,你在我心中一直是个好皇帝。”
她瞧见皇帝坚毅的脸庞,高挺的鼻梁,心里满是甜蜜和遗憾,忽然低声唱道:“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
赵君虎一惊,蓦然意识到昨日沐浴时唱的歌给她听见,心如同被重锤打了一下,跟着唱到:“……就像花儿开在春风里,开在春风里……”只是声音呜咽,早已不成曲子。
陈圆圆微微一笑,努力支起身子想抱皇帝,刚刚坐起来一点,便缓缓闭上了眼睛,身子往后倒去。
赵君虎紧紧将她抱住,眼泪顺着脸庞打湿了她的青丝。
莲儿早已哭成了泪人,王承恩和张鹏翼知道他两人感情,心下恻然,不敢说话。
直到怀里的身体渐渐变得冰冷,赵君虎才放平陈圆圆,站了起来。
他的眼泪不知何时已经毫无踪迹,只剩下一张毫无生气的面容。
王承恩和张鹏翼心里一惊,低下头不敢再看。
阿泰穆斜靠在一棵树下,碎玉剑还『插』在胸口,见皇帝走了过来,叹了口气。
他那日和骆养『性』从正阳门逃出城后,直奔山海关,路上与清凉山的土匪取得联系,打算顺便带永王回辽东。
谁知慢了一步,半路皇帝杀了出来,不仅捣毁土匪窝,还救出永王,搞得自己损失惨重。
他追查到皇帝和陈圆圆等人驻扎在高家村,但关宁铁骑在场,高家村守卫严密,便不敢轻举妄动。
只是想起自己连着被皇帝手下伤了几次,咽不下这口气,便召集逃脱的土匪,伺机屠了全村,结果被皇帝杀个回马枪,群匪死得干干净净。
他当时有伤在身,行动不便,阴差阳错躲过一劫,吓得心惊胆颤,再也不敢停留。
一路快马加鞭到了永平府,无意听说摘星楼有几人形迹可疑,很像皇帝和陈圆圆等人,而且人数不多。
为稳妥起见,他打发骆养『性』带着玉玺出山海关,通过内应先回辽东。
他自己策马赶来,希望抓了陈圆圆,再杀崇祯,好向多尔衮复命。
可惜终究棋差一招,本来占尽优势,被皇帝翻了盘。
他自认武功超群,能力出众,却不知怎的,三番四次折在皇帝手下,想起便有些不甘心,自嘲地笑了起来,自己还真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忽然瞥见皇帝神『色』,他的笑容便瞬间冻结,这绝不会是人的表情,没有一丝丝情感,隔着几步,都能感到皇帝身上的浓烈杀气。
他一向天不怕地不怕,此刻却『毛』骨悚然,心知今日难逃一死,想了一想,颤声道:“只要你痛快送我上路,我便将金钥匙的秘密告诉你。”
赵君虎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然后伸手将碎玉剑从他身后缓缓拔出,快完全拔出时随意搅动了几下。
阿泰穆开始还能忍受痛苦,最后再也忍不住,痛得浑身抽搐。
赵君虎轻轻拭去碎玉剑上的血迹,短短几分钟让阿泰穆觉得像一年那么漫长,他不知道皇帝还要怎样折磨他,意志已经彻底崩溃,平日的自信消失不见,身体抖个不停,含糊不清地不知说着什么。
忽然剑光闪动,阿泰穆痛彻心扉,连连惨叫,身上被刺了大大小小十几个血窟窿,全是手、脚、腹部等不致命的部位。
莲儿从未看过如此血腥的场面,吓得止住了哭声。
王承恩心中叹息,皇帝一向仁慈,除了生死关头,很少杀人,对胡彪也没有像这般折磨,看来这次伤得太深。
张鹏翼无动于衷,他身边不知有多少战友死在鞑子手上,折磨阿泰穆不过是一报还一报而已。
赵君虎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细心检查一番,觉得阿泰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满意地点点头,又撕下一块衣襟塞到他嘴里。
阿泰穆惊骇无比,心知后面还有更恐怖的事情,大是后悔刚才没有咬舌自尽。
赵君虎一脚将一把刀踢得远远的,也不说话,随手往那里一指,张鹏翼和王承恩不知其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他自己又拣了把刀,看了看周围,找个僻静地方,在一块巨石下疯狂挖了起来。
王承恩这才明白皇帝的意思,连忙和张鹏翼走了过去。山谷泥土很是松软,他二人挖掘的速度很快,不一会便挖了个大坑。
张鹏翼见皇帝只挖了一半,便要上去帮忙,被王承恩拦住。
阿泰穆猜到皇帝的用意,惊恐万分,急切想找个『自杀』的办法,可惜浑身无力,动弹不得。
赵君虎又猛地挖了一会才完工,手上全是血泡,有些血泡弄破了,血水直流,却似乎毫无感觉。
他将手在衣服上擦干净,拔出陈圆圆身体的断刀,拭去伤口流出的鲜血,然后端端正正将她放到坑里,抚平了她浅绿『色』的衣衫。
陈圆圆还是那么美,面带笑容,如同睡美人一般。
赵君虎怔怔看了一会,也许想牢牢记住她的样子,可是大脑好像失去了记忆功能。
他摇摇头,一咬牙,将泥土撒到她身上,动作很轻很轻,似乎怕惊醒了她。
慢慢的,那抹浅绿『色』越来越小,终于全部消失。
他又砍倒一颗碗口大小的树,取了中间一节,用碎玉剑削成木板,犹豫了一下,没有刻字,直接将它『插』到墓前。
然后走过去一把抓住阿泰穆的衣领,拖到另外一个坑旁边,一脚将他踹了进去。
阿泰穆伤口被扯动,又是几声惨叫,跟着泥土落在他身上。
他拼命叫喊,仍然阻止不了自己的身躯慢慢被泥土掩盖,面前一黑,整个人被彻底埋住。
赵君虎皱了皱眉头,将他口鼻处的泥土弄得松软一些,俯身听见他微弱的呼吸声,才放下心。
泥土渐渐压实,阿泰穆呼吸越来越困难,肺部像火烧一般,身上的青筋和血管似乎要炸开,眼球充血凸出,头痛欲裂,双手想撕开胸口却无能为力,这种痛苦慢慢到达顶峰,终于一切都安静了。
赵君虎带着他们三人在陈圆圆墓前恭恭敬敬鞠了一躬。
王承恩见赵君虎半天不动,叹息一声,带着莲儿和张鹏翼去谷口准备出发。
这时一只翠绿『色』的蝴蝶不知从何处飞来,在木制墓碑停留一会,忽然展翅围着赵君虎翩翩起舞,似乎认得他一般。
赵君虎想起刚才这只蝴蝶还在他们身边,这下却天人永隔,几乎又要落下泪来。
他看着这只绿『色』精灵,默默祈祷,圆圆你在天有灵,当保佑我扫平这『乱』世,遂你所愿!
蝴蝶似乎听懂了他的心意,又盘旋两圈,翩然而去,留下赵君虎长长的影子孤单地映在墓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