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威暗自庆幸,鞑子轻敌了,要是有一个人提前回营报信,打草惊蛇,此行便彻底失败。
他试着站起来,但大腿疼痛难忍,细细盘算一番,他决定赌一把,“在下青州郑威,有一事想拜托兄台!”
他将此事前因后果和盘托出,反正自己肯定出不了城,情况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紫面汉子笑道:“你就不担心我是坏人?”
“你什么人我不知道,但能杀鞑子的就是好人。”
“我是大顺的人。”那人也报了名号,原是当日与伍鹏程在酒楼的同伴。
郑威一惊,神色多了几分提防,迟疑道:“所以兄台的意思是?”
“这忙我帮定了,我找到这里也是想给鞑子找点麻烦。”
郑威仍未放下戒心,“大顺大明势如水火,你果真愿意帮忙?”
“宁可让崇祯捡个便宜,也不能让鞑子得了好处,你是不知道,一想到金钱鼠尾辫,我就头皮发麻。”
两人哈哈大笑,紫面汉子帮郑威包扎好伤口,取下尸体上的水和干粮,挖了个大坑,将尸体埋了,免得引起清军怀疑。
郑威已累得不行,好在血慢慢止住了,他给了那人一面令牌,自取了水和干粮,找了个僻静山洞藏身。
那汉子混出了城,取了寄存的马匹,便往青州而去。
守城的卫士见到令牌不敢怠慢,一路护送他进了军营。
军营人马飞驰,赵君虎正忙着总攻前的准备,得知消息大喜,当即下达了命令,以免夜长梦多。
深夜时分,张鹏翼和李成栋各领五百龙骧卫冲出军营,紫面汉子也在其中。
因为是突袭,即便奸细往济南送出情报,也绝不对比骑兵早到,但赵君虎还是不敢大意,令龙骧卫和其余骑兵在青州城兜了几个圈子,造成总攻的假象。
行至僻静处,龙骧卫给马匹戴上嘴罩、摘下铃铛,悄悄出了城。
他们远远绕过了济南城,一路上自有探子提前侦查。
走到鹿泉村附近,一名探子飞马赶了回来,“前方有敌人。”
众人无奈下马,分散躲了起来,原来是鞑子在劫掠。
不多时,远处传来叫喊、狂笑、哀号等声音,在寂静的夜晚分外刺耳,火光冲天而起。
见鞑子如此肆无忌惮,愤怒在一众龙骧卫中聚集,李成栋从山沟一跃而起,一拳打在树上,状如怒狮。
张鹏翼暗道不好,死死按住他,低声道:“切莫轻举妄动!”
“老子这就去宰了他们!”李成栋低声咆哮,便要去牵马,他一向桀骜不驯,除了皇帝,谁能拦得住?
张鹏翼来不及多想,一拳打在他脸上,厉声道:“别忘了圣上怎么说的,此行关系大明安危,天大的事情也得忍!”
李成栋想也不想还了一拳,拳头快打中张鹏翼时又停住了,他躲回山沟,凝视着远方,怔怔发呆。
声音渐渐平息下来,探子示意可以出发,这一次,众人的速度比以往快了许多。
第二天晚上,他们离目的地越来越近,在树林前他们停下来了。
紫面汉子指着前方,“过了树林就是了。”
张鹏翼借着月光,看了看地图,命令众人下马前行。
“等下我去杀敌,你去放火。”李成栋期望地看着张鹏翼。
“按原计划行动!”张鹏翼犹豫了一下,他知道李成栋在想什么,但军令不容违抗,临时更改计划还会造成队伍混乱。
李成栋默默走开,紫面汉子在山洞里找到了郑威,他躲了几天,伤口稍有好转,只是身体比较虚弱。
张鹏翼道:“鞑子可有动静?”
郑威道:“还在村子里。”
张鹏翼吩咐一名龙骧卫和郑威共骑一马,穿过树林后,他看见沉睡的军营在夜色中若隐若现,粮仓不用猜,都知道在军营的后面。
他和李成栋耳语几句,下达了攻击的命令,一队龙骧卫上了马,如风卷残云般杀向村庄。
“有敌人!”两名鞑子被马蹄声惊醒,话音刚落便被砍倒。
喊杀声越来越大,逐渐弥漫在整座军营,不少人刚从睡梦中惊醒,还没看清对手的模样便成刀下亡魂,谁也没料到一向胆小如鼠的明军竟敢主动偷营!
“不好了,将军!”几名亲兵闯进了一座营帐。
守卫粮仓的将领正在呼呼大睡,晚上刚和抢来的两名女人进行了激烈的战斗,他一骨碌爬起来,睡眼惺忪地张望着四周,喊杀声瞬间让他清醒过来。
“给老子杀光他们!”他气急败坏穿上盔甲,冲出营帐。
守卫粮仓的鞑子从最初的懵逼中清醒过来,他们俱是跟着豪格南征北战、久经沙场,并不慌乱,就地结阵,与龙骧卫杀得难解难分。
有人想点起火把照明,火光一亮,便被龙骧卫一箭射倒。
黑暗中张鹏翼听见主将的声音,辨明位置后率部杀了过来,正所谓擒贼先擒王。
几名亲兵虽是步兵,但悍不畏死,竟死死护住主将,张鹏翼一时也奈何不了他们,四面八方的鞑子却不断涌来。
张鹏翼暗道不好,砍杀几人后打马便走,见到有人落单便去砍几刀,杀了就跑,绝不纠缠,把骑兵的机动性发挥得淋漓尽致。
鞑子虽人多势众,一时半会也无法围歼龙骧卫,被气得哇哇大叫,怒骂声不绝于耳。
不知不觉,军营布置的防线早已被龙骧卫冲击得混乱不堪,李成栋见时机成熟,率军从另一个方向悄悄接近了粮仓,悄无声息干掉了守卫。
众人从行囊取下硫磺等易燃物撒在粮仓上,还有骑士打开装满火油的竹筒扔了过去。
砰砰数声,有人点着了火,正值天干物燥,粮草本身极易着火,火势很快蔓延开来,照得众人的脸庞忽明忽暗,他们暂时还不能离开。
“快救火!”那名主将恍然大悟,绝望地大叫,粮仓一旦被毁,后果不堪设想。
鞑子纷纷赶去粮仓,张鹏翼压力陡然一轻,尾随而去,与李成栋成合围之势。
火焰越来越大,前来灭火的鞑子也越来越多,两名鞑子不慎被火焰点着了,一股焦臭味顿时弥漫开来,还有人在四处泼水,很快成为龙骧卫攻击的目标。
鞑子也发现了这一点,便派更多的人泼水,诱使龙骧卫追击,再利用人多的优势围住一通乱杀。
作为骑兵,龙骧卫要走也不难,但为了大火多烧一会,明知是陷阱也只能跳进去,厮杀间不断有人倒下。
张鹏翼心疼得直打哆嗦,都是百战精骑,却不得不与步兵两败俱伤。
又拖了一时半会,死磕的打法让龙骧卫折损大半,但粮仓也烧得所剩无几,鞑子彻底放弃了救火,一心想围歼敌人。
龙骧卫面对的压力陡然增强,张鹏翼大喊道:“撤!”
众人奋力冲出包围圈,然而张鹏翼已身陷重围,和那名主将厮打在一起,身旁尸体堆得像小山一般。
李成栋一点走的意思也没有,不仅不走,还带着龙骧卫专门往人多的地方冲。
“快走!”张鹏翼杀死两人,他不想看见全军覆没。
李成栋杀散一批敌人后终于撤退了,张鹏翼根本没打算活着回去,专心致志与敌人搏杀,只是手臂渐渐无力,手中的刀越来越沉了。
那名主将狞笑一声,一枪打飞了他的刀,张鹏翼失去了平衡,被带得跌下了马。
他已爬不起来了,只能等死,忽然李成栋从斜刺里杀了出来,身后四名龙骧卫冲进人群。
李成栋冲到主将面前,两人几乎同时挥刀,李成栋不闪不避,一刀狠狠砍进他的天灵盖,几乎与此同时,刀锋划过了他的脸颊,鲜血直流。
鞑子顿时大乱,李成栋抹了一把血,趁势将张鹏翼拉上马,四名龙骧卫拼命砍杀,护卫他们冲出重围,直至全部战死。
张鹏翼捡了匹马,两人一路狂奔,终于赶上了此前突围的龙骧卫,清点人数,一千人仅剩三百余人。
众人来不及悲痛,向青州疾驰,他们绕的是远路,一旦济南的守军得知消息,便能提前截住他们。
也许这次偷袭太快,豪格来不及反应,直到回到青州城,他们都没碰上鞑子。
远远看见皇帝等人在城门处守候,张鹏翼飞身下马,痛哭道:“启禀陛下,末将幸不辱命,只是龙骧卫死伤惨重,李将军他……”
他说不下去了,赵君虎看见李成栋一脸鲜血,惊道:“你脸上的伤?”
“区区小伤,只是左眼看不见了。”李成栋淡淡一笑,一道恐怖的伤痕不偏不倚划过了他的左眼。
“快传傅青主!”赵君虎心里难过,这段日子李成栋忙前忙后,他都看在眼里,正打算好好培养成名将,哪里想得到会出这种事?
傅青主带走了李成栋,张鹏翼等人也随高杰回营修养,赵君虎也携郑逸父子和紫面汉子回了营,这次能偷袭成功,多亏了他们。
“你父子二人忠心为国,赏赐黄金千两,”他沉吟片刻,“此时正是用人之际,郑威便作为虎贲卫跟在朕身边,日后建功立业,加官进爵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