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春园。
秋月收起夏花递过来的信笺,小心地藏到自己的衣服里,随后小心地拍了拍。
“秋月,切记,万分小心,不要走大路。走大路保不齐会发生什么,一定一定要走小路,小心滑。越快越好。”
“等我送完了信会回来的。你们等我,我会想办法把援军找来的!”
“不,秋月,你太不相信我们了。送完信你在宫里等着,我们会给你发信号的。这些个杂毛,我们几个女人足以应付了。”
秋月还是有些犹豫,但见到夏花坚定的眼神,又心软下去。
“好。一定要等我回来。我很快就回来!”
“快去,注意安全。”
秋月跑出玉春园。临走,不知为什么,她鬼使神差向后一转头,仿佛有谁叫她似的。她好像听见隐隐的歌声,勾起她一阵淡淡的不安。玉春园早已空落落,她其余的姐妹们都各自布置去了。她心下擂鼓,总觉哪里不对,但身上的任务更重要,她没有时间耽搁了。
她戴好兜帽,将披风在身上裹得更紧一些,随后直奔御天殿而去。
……………………………………………………………….
秋月走后不多时,一伙鬼鬼祟祟的人就来了。张三和腾逊一脚踹开大门,身后的三十多个人也冲进来,一个个凶神恶煞,舞刀弄枪,很快把玉春园围个水泄不通。玉春园今日分外安静,没有一桌客人,张三环顾四周只觉奇怪,然而——
“人呢?人呢?!”张三扯开他的破锣嗓子叫喊。没有人回应他们,只有回声在一楼荡开,仿佛玉春园已经成为一个彻底的死物。张三微微皱眉,随即绽开一个谄媚的笑脸:“腾大人,今儿这玉春园气氛不对,不如我们……”
“哟~好汉们。”
忽如其来的甜美声音使人们纷纷转过头去。夏花站在二楼,满面春风地迎接着他们。她今日特意穿了最魅惑的粉纱裙,那纱裙勾勒出的纤细腰身和胸前的雪酥叫人心驰神往。她又化了最勾人心魄的妆容,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摇曳着香艳的诱惑。别说这一群男人看,就连其余两个花魁也险些被自己的夏花姐姐掠去心神。
“你,女人,不怕吗?”腾逊将刀靠在自己的肩上,一手指着夏花。
“怕什么?能为老爷们服务,可是我夏花三生有幸啊~老爷,夏花只有一个人,要服侍这么多好汉,老爷们可要怜香惜玉些呢。若是老爷不嫌弃,我们这里还有些姐妹……”
“自然!自然!你,女人,漂亮。我们,疼爱!”
“是吗,那大爷们可要好好宠一宠夏花啊~你们一来,玉春园空了,夏花的心都变得空落落的,可孤单的很呢~”
张三见状笑道:“夏花,你可认得我?”
夏花绽开迷人的笑容:“自然认得了,您是张大人嘛~那方宁方大人去了哪儿,奴家今儿怎么没见着他呢?”
张三眼珠子转了两圈:“方大人公务在身,可没福气见夏花姑娘今日芳姿了。”
“是这样吗~当真可惜。那夏花先敬张大人一杯~”
说罢,她从身后变戏法一般取出一坛酒来,不由分说表演一出天女散花。玉碗盛来琥珀光,这一碗自然是递给了张三。她又倒了几碗,献给腾逊和在场剩余的随从。
“奴家不比其他女人,自矜高洁;奴家就是一个娼妓,比不上其余卖艺不卖身的姐妹,也没她们这么要脸面。各位大爷赏脸,能让奴家在此舞上一曲,之后奴家的身子就任凭你们调配。”
张三和腾逊的魂都被勾去了,哪里去管合理不合理,只催促快快歌舞。夏花手向上一挥,几个陪同留下的姑娘便取出乐器奏起曲来。不多时,就只剩下冬雪的箜篌在阵阵回响。夏花的身段柔软,衬上今日穿着的海棠色纱裙,如一片翻飞的花瓣在风中袅娜起舞。那些男人都看呆了,发出难听的叫好声,夏花闻后姿态更加香艳,馋的他们口水直流。
一曲舞毕,冬雪借口去换乐器离场。春草突然出现在夏花身边。在一片骚动中,她悄声道:“已经开始了。”
夏花闻后略略一点头,眼中闪着泪花:“好。只是可惜你的那些酒了。”
“不可惜,咱们自己烧给自己,到地底下喝也是一样的。”
“冬雪呢?”
“已经守好了。”
“好。”
春草顺势大声吸引底下人的注意力:“夏花姐姐,你太坏了!你只打算自己走,都不带上春草一起走么?”
“哟,春草姑娘!你也愿意和你夏花姐姐一起走哇?”张三的眼珠都要掉出来了,淫乱之相昭然若揭。
春草假作嗔怪,晃了晃夏花的胳膊:“怎么不可以?夏花姐姐走,我也要跟着走,冬雪姐姐也说要跟着走,你们这些大坏蛋谁也不许拦着!”
“好好好,不拦着不拦着!”张三听后嘴都要笑裂了。腾逊上下打量着夏花的身段:“女人,好,漂亮。夫人,要不要?”
夏花假作娇嗔:“大爷,您的意思?”
“腾将军是说,叫你做他的夫人呢,这可是莫大的荣幸!”
“哦~腾将军不嫌弃奴家?”
腾逊哈哈一笑,上去就想拉夏花下来。夏花假作欲拒还迎,惹得腾逊心里痒痒,又不好霸王硬上弓扰了兴致。春草也借机在那群人周围吸引注意力,又是抚摸这个又是摆弄那个,让他们几乎失去了理智。
忽而他们隐隐约约都闻到一股子烟味,纷纷呛的咳嗽。只见那火腾然而起,似从后院而来,熊熊烈火如冲天之蛇肆虐整个玉春园。
那伙子人顿时滋哇乱叫,都磕破了头想往外冲。此时冬雪早已在外用铁链反锁了大门,哪里逃的走一个!
“想跑?做梦!”夏花眼神遽然一厉,坐在栏杆上,跷起二郎腿,双手往两旁一支,“告诉你们,我崔洁身子脏,可心不脏!若我一人能抵抗住踏我国土的贼子,哪怕一个,我也心满意足!”
“待放的走哪一个!”夏花双眼一瞥,见有人在打砸大门,就要冲过去阻拦,藕臂却被腾逊使劲揪住了。
“你,女人,背叛!”腾逊怒不可遏,在她肚子上狠狠捅了一刀。春草不知何时已经不在众人视野,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春草消失,夏花为争取时间又强站了起来,拔出腰间的匕首直刺向张三。张三惨叫一声,一击毙命,鲜血从他的胸口喷涌而出。
夏花随即被抓住,被连连刺了好几刀,直到血染红了整条纱裙,他们才把夏花像丢垃圾一样甩在地上。夏花的胃被捅穿了,大大呕出一滩血来。此时火焰已经完全包围玉春园一楼,几个奏曲的姑娘也纷纷拉住身旁的男人不松手。正在贼子竭尽全力寻找逃生通道时,几个酒坛破空而来,碎在他们的脚边。春草、冬雪和几个奏曲的姑娘手里都捏着一个烛台,露出永恒的笑容。
“夏花,你慢些走。咱们呀,一块儿找程妈妈去!”
手中烛台落地,火焰簌簌的奔腾翻滚,玉春园里的人一个也逃不过。身上着了火的贼子尖叫嘶鸣,有人疯狂踹着大门,有人用刀劈,有人用肩膀砸。但火焰燃烧需要氧气,玉春园早就被堵了个密不透风,又是冲天的火焰,哪里还有足够的氧气?
只见贼子们一个接一个颓然倒地。即使彪悍如腾逊,也掐着嗓子大张着嘴跌倒在地板上。奏曲的姑娘和冬雪安静地在角落睡着了,春草的脸被烟熏的斑驳,跌跌撞撞奔到夏花身边,扑了上去。
“风来啦,雨来啦。
春夏秋冬不害怕,
任他东西南北下,
阿妈在旁就不怕。
风停啦,雨停啦,
春夏秋冬找阿妈,
阿妈门下在绣花,
二三四五六七八。”
火焰很快吞噬了整座玉春园。
………………………………………………………………
秋月紧赶慢赶花了半条命才赶到御天殿。守卫刚想拦住她,她气喘吁吁从怀中抽出信笺示意守卫,守卫立刻放她进去。
朱珏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批奏。见秋月进来,连忙上前迎接:“姑娘,你从哪里来的?”
秋月跑的说不上话了,只是将信笺递给少皇,便跪倒在地上气喘连连。朱珏展开信笺,迅速阅读。
“少皇亲启。”
“昨日已有小股平军潜伏深入梁州打探消息,约有三十余人,距离玉春园极近。我玉春园女子向来不做卖国求荣之辈,现留书一封,恳请皇上准我等以女子之身抵挡平军,身后之事托付若汐姑娘,由其定夺。崔洁携玉春园全体女子再拜至皇上足下。”
“玉春园……”朱珏将信笺折起,眉头一皱,“不好!传令下去,率五十侍卫,随这位姑娘一同去玉春园。一定要快!”
可来不及了。
秋月愣愣地跪倒在燃烧着的玉春园前。玉春园火光烛天,火舌缭绕着,企图把附近的一切榨为焦土。空气里面隐隐有烧焦的气味,烧的周围人的嗓子发疼。侍卫们也知道,里面不可能有人生还。他们并没有因此离开,而是立刻分工灭火,免得影响到周围。
其中一个侍卫俯身想把秋月拉起来:“秋月姑娘,快起来,这附近都很危险,一会儿房屋倒塌了可真不是闹着玩的。”
秋月只是流干了眼泪,任凭人将其扶走。她似乎也和其他三个姐妹一起葬在了玉春园。这场火灾直到一个时辰后才彻底消灭,到处都是灰烬,到处都是废墟,早就没有人存在的痕迹。
她们终将在火焰中涅盘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