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惊醒。
“还是一场梦吗……?”
我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
“怎么突然梦到陌然姐姐去世了……她们过得还好吗?”
打开电脑也没有用。查资料也没有用。历史上留给陌然姐姐的最后一句话是:
“夜,梁清正皇后薨,年二十七。”
是啊……自从皇后她们假死出宫后就再也没有一点音讯了。不知道她们现在在哪里……
或许是在梦里消耗了过多体力,上英语课时我只觉得困倦,即便台上的周老师一遍又一遍向我这里投来目光,我也难抵挡住席卷而来的困意。
似谁抓着我的头,软化了桌子,直到像一样可以无限下潜,然后拼命按下去,按下去。
我攥着英语试卷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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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验怎么样,那孩子通过了吗?”
“她倒下睡着了。”
“睡着了?”
“与澜先生描述别无二致。”
“……”
“林清规那里你问过没有?”
“她不见人。”
“……”
“知道了。”
“主君……”
“让她走吧。她有她的路,我们……自然也有我们的路。”
“我们本就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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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回去。
再次苏醒,是在十五分钟后。周老师的板书没有写太多,幸而那些题目我基本没有错,即便是错的,我也可以自行修正。见我醒来继续开始做笔记,周老师不再过多朝我这边示意,而开始点名答题。
和着同学们的背景音,我隐约又有些犯困,赶紧旋开早上小卖部重金买来的咖啡猛灌两口。已经是高三了,不可再拖延……也许不止是不能拖延。
就这么强撑了半天。
高三变了很多。午休基本没有了,上下午的课越来越紧凑,挤压着中间为数不多的休息时间。在休息时间里苟延残喘的人也被挤压成罐头里的沙丁鱼,等到压出血,压出内脏了,也没有叫苦的资格。
“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我的头疼得厉害,数学试卷在眼前显摆着自己那片单薄的身子,指责我在它身上留下那么多的错误。连风都看不下去,带着它狠狠扇了我一巴掌。我没有被打醒。
数学老师负责此次午休看管。人是有守恒定律的,我与她尤其如此。她拿着试卷站起来,我撩开试卷趴下去。
没有睡着,但也看不懂,索性在试卷上画起梦中人。画着画着她们的脸就开始模糊了,随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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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久潜海底忽又上岸获得赦免,我大口吸着空气醒来。熟悉的天花板,熟悉的淡淡药香,熟悉的有漪的脸。
“你醒了。”
她柔和一笑。
“唔……”我揉了揉酸胀的头,“我睡了多久?”
“一天。昨儿你还在万涵山庄与宋少主切磋呢,还记得吗?”
“记得……打着打着……就醒过来了。”
有漪眼光微微一动,旋即回归平静:“是睡过去了吧。你可把宋少主吓着了,他还以为真的伤着你了呢。”
“哪有可能……”我晃晃脑袋,尝试挪动自己的身体。两只脚踏在地上不太稳当,总觉得天地像是在旋转,下一秒我就清醒了过来。
堆在我身旁的一堆课本塌了。幸好已经是下课,没怎么吓着别人。我脑中的迷蒙顿时清醒了大半,赶紧蹲下身子收拾。
一只手搭上我散落一地的课本。
“诶?”
我抬头,正对休淼的眼神。休淼笑道:“干嘛?看到我跟看到鬼似的。捡你的书吧。”
我们俩闷声捡起教材,她还帮我重新摞好。
“睡醒了?”
我敲敲头:“差不多吧。”
“刚刚数学老师讲试卷的时候看了你好几眼。”
“啊……真的吗……”
“骗你我有钱赚呐?甭提了,作为你的同桌我可真是倒了大霉了,她看你一次就会点我回答问题,我都被点起来三四回了。打算怎么补偿我?”
我赧然。
“夜宵请你吃关东煮和手抓饼?”
“那个啊,可能太多了。”她像是仔细思考了一下,“最近食堂上新,有烤肠和面,晚自习下课一起去吃不?”
“吃。”
九点四十下了晚自习,我和休淼今日都没打算洗澡。浴室一直是抢手的玩意,一年到头也抢不上几回,毕竟教室在高层,天生了就与低层的差一大截,来不及赶回去。
食堂人不少。我刷饭卡请休淼吃了顿加烤肠的面,自己也来上一份。
除却关东煮和手抓饼这两个常驻嘉宾外,一根汁水饱满还便宜的烤肉肠,一份满满的汤面,加在一起都没有超过十五块;若是再来上个底部微焦的荷包蛋,就可以说是夜晚在学校最为奢侈的享受了。
那面没什么可稀奇的,放到面馆里也是最为普通的存在,在食堂却是个众人趋之若鹜的美味夜宵。面是事先已然煮好搁在碗里的,久了也不会太坨;胡萝卜丝、茭白丝与肉丝混合的浇头往上一盖,再浇上一大勺的热汤,这就是一碗极香的三丝面。一口烤肠,满嘴肉香,嗦上一口面,再喝下一口汤,连梦都是暖的。
我和她吃饭速度差得很多,往往我都吃完了,她才动了半碗。今天聊天,慢慢的谈,吃的速度也就放缓了。
“今天你打瞌睡,梦见大梁了没?”
“嗯。但是只和那边的人说了几句话就被掉下来的书吓醒了。”
她往嘴里扒拉了一口面:“最近都发生什么事儿了?有啥我感兴趣的不?比如说……玄夜那边?”
“玄夜啊……玄夜最近给澜妈过生日,放了个巨好看的烟花……诶不对,我没细说过门派吧,你怎么知道玄夜的?”
她的神色淡淡的,很自然:“你那个玄夜的风格还挺好玩的,讲道理。你又不是没描述过玄夜的人都长什么样,我一想就能想出来了好吧。我又不是傻子。”
我咬了一口烤肠,嚼了两口。烤肠很香,我的脑子有一瞬间被这种简单的幸福充填得满满当当,一时竟忘了该怎么回答她。喝下去一口汤,把胃里的食物压压实,我才继续开口。
“要打仗了。”
“嗯?打什么仗?”
“就是……《聂瑾传》里提到的那个,梁平之战。”
“……什么?什么梁平之战?你要去吗?”休淼抬头笑看着我,“说得难听点那就是你的梦啊,万一你去了以后这仗打赢了,你可就成了千古流芳的大人物了。”
“我?”我苦笑一声,“该去就去呗。”
林清规那里得知的天寿已然明了,我还有什么理由死活缠着他们不愿走呢?我抬腕看了看表,八点四十二,现在真正的时间是九点五十五,距离正确的时间越来越短了。
我隐约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我的表没有坏。我的表所显示的时间正是大梁时间。我花了整整七年的时间才知道我这表为什么这样,为什么时间的差距越走越短了。
不是时间的差距短了,而是我与若汐的影子在慢慢重叠了。唯一不同的是,尽管我还是无法确定她是否存在,她的影子永远在千年以前;而我,我这个平庸不已的现代学生,正在“等待”她的死亡。她死的那一刻,就是我的手表恢复正常的那一刻。
我开始恐惧了。
我开始恐惧我的手表。与其说是恐惧手表,不如说是恐惧时间。
我怕了。
休淼像是看出我的焦虑,捏了捏我出了汗的掌心。
“有什么好焦虑的?”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
“对……趁现在翻书!把书翻开看看就知道最终的走向了……”
然而我翻开《聂瑾传》时,却只记载了前面我经历的部分,之后的梁平之战……
缺损了!
页脚注记标了个小小的“42”:
“引用文本《聂瑾传》缺损,故不收入课本中。”
我又掏出历史书看。果然,历史书中有记载,记载的却并不详细。梁平一战只是模模糊糊说平国赢了,占据了部分梁国土地。梁国并没有在此刻消失,而是又隔了将近三十年,才被平国以“清国侧”为由灭亡。
这次的朱珏孤零零地死了,他的身旁已没有澜先生,估计那时候澜先生早已和历代静水掌门一起长眠在映山冢了吧。阿鱼作为御前侍卫,凭他那个性,应该也阵亡在御天殿了。
我的心一阵揪痛。为什么《聂瑾传》后篇没有留存下来?难道是没有写完?
我头脑风暴。
会是谁写的这一篇东西?朱珏吗?
不可能。原本历史朱珏是与澜先生一起死的,不可能是他。难道是有漪无洭她们?不不不,她们原历史也被俘虏了……
那个人一定是在原历史中还存活的人,并且距离澜先生够近,能够写完她一生的人。那个人会是谁?
我的联想渐渐飘到聂隐身上。会是他吗?如果不是他,也可能是另外的人。目前看来他的可能性最大。他在原历史中活了八十多岁,是他的可能性很大,但不能确定。
究竟会是谁?